第二日清晨慕向向刚踏出房门，便在门边瞧见了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法衣。
法衣在阳光下折射出透明的柔光——它已然没有了最初花瓣似的飘盈闪亮。
慕向向随手一招，便将它笼罩于身。肉眼难见的微光一晃，它便消失无踪，身上依旧是她最初穿的慕家族衣。
“这个好。”慕向向眼睛一亮，便四处张望想要找那个躲着自己的人。
人倒是没找到，却在先前放置法衣的木盘上看见了另一件东西。
一枚碧绿的虎头玉佩。
拿起来细瞧，这虎头却十分小巧，耳朵较之老虎更显尖长。
碧绿之中又夹杂着些许丝丝红线扩散萦绕其内，似在缓慢流淌。
慕向向直接拴在了腰带上。
“那我走了？”她大声的喊道，眼睛滴溜溜的去瞟各个角落。
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
看来还真没人。
耸耸肩，慕向向的大马尾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直接缩地成寸朝着府外而去。
而在她离开后，一道浅淡的身影自屋后踏出。
他闭着眼，眼角缓缓淌出一滴苍蓝的血珠。
身后散开的长发，已然靡丽的与衣摆相叠，蜿蜒于地。
……
“你们都到了？”慕向向惊讶的看着叶铭、李礼二人。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是最先到的。
“我们怎么能让小师妹等呢。”李礼五官端正，本来一双下垂的眼角会显得又些颓废，却又因嘴角常常带笑，看起来反而显得年幼敦厚。
“这小子天还没亮就拽着我出来了，我若是久久不能到达筑基后期，且得怪他。”叶铭靠在一颗大树上，嘴角还衔着一根普通的绿草，显得吊儿郎当不着调。
“若是仅仅少修炼几个时辰便不能到筑基后期，那得仔细审视一下自己是否有无此等天分。”李礼虽然还是笑意盈盈，嘴里却是说起话来不饶人。
“看在向向的面上，我才懒得理你。”叶铭哼了一声，双手置于后脑，悠悠哉哉的往前走，“走吧走吧，咱们去瞧瞧慕云飞那小子是掉进了狐狸洞还是温柔窟，这么久不见联络。”
也是慕云飞的命火烧得极旺，一看就活得好好的，所以叶铭才有这闲心开玩笑。
不然，以他们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叶铭早就杀上了门去。
李礼则是叹息道：“也不知那凡间城镇有何怪异之处，几个师弟前去也没瞧出异样，好端端的便回了府中。也就云飞，偏生是个倒霉催的。”
“他还倒霉？”叶铭夸张的咬着草根，龇牙不悦道，“从小什么好东西不是他拿？出门摔一跤都能捡到宝贝，你跟我说他倒霉？”
“人总不会一直幸运下去的。”李礼从怀里摸出一个罗盘，罗盘迎风而展，他示意二人上去，“或许此事便是他走霉运的一个转折点呢？”
“也对。”叶铭若有所思的坐上了罗盘。
慕向向听着总觉得不太对，怎么觉得这两人还挺想见慕云飞走霉运的？
三人正要出发，就发觉罗盘一沉，一具重物扑腾着就攀爬到罗盘上。
“等……等我一起……”
一双手死死的握住罗盘边缘，自下缓缓冒出半个熟悉的脑袋。
那乌溜溜灵动的双眼可怜的盯着他们。
正是齐盛。
慕向向连忙握住即将变幻的魄心手链，它随心而动，差一点就变成大砍刀劈上了齐盛那张白嫩的脸。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叶铭不客气的扯开齐盛的手。
齐盛哇哇乱叫一把拽住罗盘另一面，灵活的爬了一圈后挂在了李礼的腰上，搂着就不放手：“我不，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去！”
李礼抓着自己的腰带，哭笑不得的询问：“你为何非要跟我们一路？”
“我……我就是想去……”齐盛低声的说道。
叶铭不耐烦的瞅着齐盛的手指，呸的一声吐掉草叶子：“李礼，掰断这小崽子的手指头。以为谁都是齐管家，谁都是他爹呢？不受点教训，将来出府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李礼不认同的皱眉：“都说了让你修身养性，怎还如此暴烈脾气。”
他拍拍齐盛的胳膊，又道：“先放开，你好生与我说说，为何非得去。”
在李礼温声道说服下，齐盛终于松开搂着他的胳膊，但是还是离叶铭远远的，躲在李礼和慕向向中间的位置。
瞧他小心翼翼的拿眼皮去瞟叶铭，慕向向压下心底的情绪，尽量柔和的问他道：“到底为何？”
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齐盛她要解决，但是不能当着叶铭他们的面。
“因为，云飞哥是因为我才失踪的。”
齐盛如今不过十六岁，在修真界中就像个刚出壳的小鸡。
他湿漉漉的眼里都是难过。
“我昨日偷听到爹拿纸鹤传音，原来云飞哥是替我爹接的那个任务。都是为了帮我存贡献值，让我可以再入灵泉，洗刷掉一条废根。”
他身上显露出来的双灵根品相中上，已然跨越在了无数修士的顶上。
可惜体内尚存一条废灵根，影响颇深，至今让他无法筑基。
“即便如此，你这等修为跟着我们，除了拖后腿还能做甚？”叶铭一针见血的说道。他一向说话直来直往，倒也无坏心，若是往深处想想，也能明白他是在关心齐盛。
齐盛倒是听出了那潜在的关切，便有些羞涩的笑道：“打不过我会跑的。而且我卡在炼气十二层这么久了，叶铭哥也不想我一直没有进步吧？出去历练才会有成长，跟着你们我不是更安全吗？”
不得不说齐盛倒是很会把控叶铭的心思。
若是他非说要一同跟着去救慕云飞，叶铭打残了他也要将他给扔回去，让他明白什么叫不自量力。
可齐盛话音直转，拿修为历练当话头，就让叶铭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这话倒是没错。”叶铭沉吟片刻，对慕向向问道，“齐盛总归也是该出门历练了，不如跟着我们去长长见识。向向你觉得呢？”
“无所谓。”慕向向倒是觉得齐盛一起出门也好，路上总有无数机会，比在慕府好动手多了。
他叛离了慕府，还将她推下了魔渊。
慕向向咬了咬后槽牙。
这件事总得清算。
深呼吸了一口气，慕向向不去看齐盛那张忍不住牙痒痒的脸，转而问向李礼：“你觉得齐盛和叶铭的话有无道理？可同意？”
“跟着我们倒也无甚大碍。”
李礼也颔首后，齐盛终于敢挺直腰杆的坐在罗盘上。
……
慕云飞失踪的地方是凡间一座叫柳城的繁华都市，属于慕府的管辖地带。
杨柳依依白絮纷飞。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响彻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阿嚏……”
齐盛揉了揉鼻子。
他还从未出过慕府，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街道，忍不住拉着李礼的衣袖：“你看那个，你看那个！”
李礼面上总是带着笑，俯身轻言与齐盛解说道：“那是最近凡间流行的‘画面’，你只需十个铜板就能买下它，然后用摊主赠予的朱砂绘出想要的纹路，就完成了‘画面’。”
“画它有什么用吗？”齐盛不明，好奇的问。
叶铭嗤笑一声：“倒也无劳什子用，就是晚上戴着出来吓唬人。”
李礼见齐盛被忽悠着相信了他的话，不由的拍了一下叶铭的背：“分明是出来遇见有缘人，你这嘴里倒是吐不出象牙。”
叶铭哼了一声，揪住李礼的后脖领：“好哇，骂我还打我，看我晚上不让你出去闯个道侣出来。”
“有缘人是吧？”他将李礼摁住，递给摊主四十铜板，“来四个面具。”
齐盛一愣，指着自己：“我也要画？”
他脸颊慢慢的涨红：“我……我还小……”
“你哪儿小啊？”叶铭意有所指的眯起眼睛，“给你哥哥们瞧瞧？”
李礼一巴掌扇到他后脑上：“嘴上没个把门的，向向还在呢。”
慕向向倒是没啥反应，瞧齐盛脸上都能掐出血似得，便道：“叶铭并非故意逗弄你，而是我们来到此地，自是需要参与进此地风俗。虽说最近‘画面’甚是流行，并非柳城一处。只是，我们要找云飞，定是任何线索都不会放过。”
“没错。”李礼也对齐盛解释道，“云飞性格跳脱，来到柳城后必然会买下面具，参与夜晚的集会。若是是顺着云飞的思路行为走，说不定能找到他失踪的原因。”
“好了，画吧。”叶铭将面具放到他们面前，跨坐到李礼身边就开始绘制。
他平素虽总是不拘小节，可勾勒线条时却是安静又细心。
最终四个面具，叶铭的花纹样式最为丰富。
齐盛的面具倒还带着小孩子的调皮，画了一大一小两个眼眶，歪歪扭扭的红线代表着嘴巴。
李礼手中的面具则只是寥寥数笔画出了该有的五官，中规中矩。
慕向向则仅仅在面具左眼下方，滴上了一点朱砂。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夜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