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官道上,林黛玉紧紧依偎在林如海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她略微有些忐忑。
便是重生一世,她对着这深墙宫院,也是有着难言的恐惧,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困住了便再也出来了。
皇宫巍峨壮丽,朱红色的瓦片在阳光照映下熠熠生辉,犹如红玛瑙般夺目,官道宽阔坦荡,宫女太监成排有序地经过,安静无声。
天子所居,想必更是奢华威严。
林如海瞧出了黛玉的不安,又怕她吓得不舒服,拍了拍她的肩:"玉儿不怕,皇上仁善,不会为难爹爹。况且爹爹回京述职,不是做了坏事,你不必忧心。"
林黛玉勉强笑笑,吃了颗人参养荣丸静了静心神。
说来也奇怪,那日或许是因为在日头下等了父亲半个钟头,她便晕倒在了马车上。可她悠悠转醒后,却觉得身上松快轻泛了许多,比着之前更是好了不少。
难道当真是离了贾府,自己也少了些被气到的郁闷情绪,因此身体也更好了些?
待到了勤政殿,林如海领了幼女入殿,雍正瞧见了拘谨温顺的黛玉,面容秀灵微白,心中不禁浮现起了女儿怀恪。
林如海带了黛玉行礼:"微臣携小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本该携同家眷一同入宫给皇上请安,只是微臣家中有变,年初夫人同幼子俱失,还望皇上见谅。"
雍正柔声:"朕知道,无妨,世事无常,你也多宽心些。浙苏一带的灾情若无你提醒百姓,怕是灾民之数远远超过现在,你做的极好。"
苏培盛趁着林如海述职,带了黛玉出殿,命两个小太监领了黛玉去永寿宫处。
一般王公大臣述职,妻眷俱会去永寿宫处给皇后娘娘请安。
只是林府特殊,子嗣凋敝,竟只留了黛玉一女,颇有些凄凉,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跟着太监去了永寿宫。
待到了永寿宫,黛玉虽忐忑,却也不露出怯意,坦荡大方地入殿给宜澜请安:"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黛玉说的极好听,小女儿家的声音清脆如谷涧回声,分外悦耳。况且黛玉说的是吉祥话,有好彩头的话谁不乐意听呢?
宜澜笑着让黛玉起身,她到了玛嬷的年龄,最喜欢小姑娘了,尤其是像黛玉这般娇矜矜又知礼的小姑娘,水灵灵的。
若是她日后能有这么一个秀气似仙姝的儿媳便好了。
春兰给黛玉上了温和的牛乳茶,放了甜甜的桂花蜜块,小姑娘都爱喝这甜滋滋的东西。
黛玉道谢后,宜澜已知林府之事,自然不会提及这处,只略问了黛玉可看过什么书,身体如何,吃食上有无什么喜好。
本身大臣妻眷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宜澜只是淡淡地问了些家里的平常事,便打发她们去了。可她遇到黛玉,心中难免多了些疼爱的意味。
得知黛玉饱读诗书,宜澜感慨不已,小小的孩童,没了额娘还能这般懂事出息。她目含赞赏地看了看黛玉,只盼这是自己所出的格格。(弘景:额娘,放心!儿臣会带林妹妹回来给你做儿媳的。)
两人正融洽地谈着时,弘景恰巧碎步跑入殿中。
他听闻林如海入宫觐见,连六哥都舍弃了,去猫儿房提了翻雪狸的笼子赶了过来。
他提着翻雪狸的笼子,小猫儿苦苦地叫唤着,目光如火地盯着弘景哈气,猫儿浑身炸了毛儿,雪白的毛发在光下闪着色泽,显然是养尊处优下生出的娇惯之态。
圆圆的眸子也呈现出了摄人的光彩,它眯了眼睛,嘴里嘶哈地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人类,快点放下它!
弘景匆匆赶来,尚还粗喘着气。
宜澜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快些放下笼子,你皇阿玛素来最爱翻雪狸,你来回折腾它做什么。"
弘景应了一声,把笼子放在一侧,把翻雪狸抱了出来,顺着它的毛,可翻雪狸不吃这套,倔强地挺着头颅,小爪子踩在弘景腿上,怒视着他。
他知林妹妹入宫,特意选了最好看的猫儿想讨她欢喜,只是翻雪狸看起来有些生气,他又后悔了,怕它会伤了林妹妹。
黛玉盯着小猫儿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弘景,已然口气里带了不自知的熟稔和放松:"不知七阿哥,可否让臣女抱抱这猫儿?"
弘景脸色微红,抱给她:"林姑娘慢些,它脾气不好,我怕——"
... ...
还未等他说完,翻雪狸舒服地在黛玉怀里打了滚儿,舒服地蹭着黛玉的雪腮,娇软地叫唤着:"喵~~"
美人姐姐,一起贴贴吧,终于远离了弘景这臭小子了。
翻雪狸露着肚皮打呼噜、求抚摸,黛玉轻摸着它的肚皮,抬眸:"阿哥刚才可要说什么?"
弘景摸鼻,讪讪道:"没什么,林姑娘放心摸就好。"
宜澜在堂上强忍笑意看着弘景吃了猫儿的瘪,看向弘景和黛玉几近相同的年龄,眸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待黛玉离去之时,宜澜让春兰从库房里挑了极好的老人参让黛玉带回,恰巧巳时到了,她又催促弘景:"快些去读书,今日功课未完成,还在晃悠什么。天天总想着玩儿。"
弘景脸色煞白:"额娘,莫说了,儿臣知道了。"
救命,林妹妹还没走呢。他在马车上立下的饱读诗书的形象叫额娘全搞毁了。
黛玉忍俊不禁,临走时看向弘景,眸子里漾起笑意:"时辰不早了,臣女告退,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七阿哥读书了。"
弘景勉强微笑:"无妨,不打扰的。"
真的,不打扰。
黛玉笑着随春兰离去,心下默然微笑,这位七阿哥,当真是与众不同。
那日在马车上,爹爹也被他耍的团团转,还真以为其博学多才。
黛玉眸色灿灿,心中有些感怀。
不过,这位阿哥,心肠却是再纯良不过的了。
***
彼时贾府,却是人扬马乱地一团糟。
因宝玉傲慢,宫里未再派了公公来接。宝玉被宫里来的侍卫"客气"地请上马车,王夫人在后头踉跄地跟着。
王夫人喊道:“宝玉,我儿!在宫里谨言慎行,莫惹了贵人生气啊!”
宝玉此番入宫急匆忙,宫里来的人毫不客气,只留了半个时辰让宝玉收拾包袱,只准带来一个丫鬟伺候。
袭人尚还在关着禁闭,因而晴雯得了机会随宝玉入宫。
王夫人盯着马车的车轱辘渐行渐远,失魂落魄。
而贾政自从因宝玉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儿,就日夜颓废地窝在府中饮酒作乐,不知天地为何物。
知道了宝玉入宫,他大醉叮咛地笑道:"极好!极好!"
极好!这孽障总算是离了贾家了,自己瞧见他一面,都恨不得杖打这和女子一样柔弱无能的逆子。
如今他不用担忧,自己会忍不住谋杀亲子了。
贾宝玉被侍卫左右押着上了马车,马车空间不大,晴雯则瑟缩地被挤在一旁。
她瞧着宝玉不舒服,小声提醒:"二位官爷,我家哥儿体弱,受不得这般压制,不如放开他些吧。"
侍卫冷笑:"破落门户出身的,什么受不受得住的。入宫伺候阿哥读书,这是他天大的福气,跪着也得入宫谢恩呐!"
宝玉听了此话,面上露出生气之色,可瞧着侍卫五大三粗,他还是软了姿态,闭眼休息。
他只当是噩梦一场,梦醒了还在怡红院里,有妹妹们陪着吃酒玩乐。
入宫后,阿哥伴读都统一住在阿哥所里指定的区域。本该同挤一处住的,但宜澜念在弟弟星禅和十三爷的面上,还是分配给了伴读单独的住处。
弘晓、辰满等人早已入宫等待阿哥如上书房时随从,如今正居住在阿哥所里提前适应生活。
要知道谙达①极严厉,要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怕是被敲掌心都是小事儿,若被阿哥嫌弃就是大事儿了。
彼时,弘景正看着阿哥所里额娘派人布置的舒适的屋子,欣喜不已。
这软榻,这床,都是永寿宫同般的布置。
奶嬷嬷笑着给弘景整理着床铺:"娘娘虽说让阿哥搬了阿哥所来住,只是若还不适应,还是叫您回了永寿宫去。"
弘景笑道:"这里已经极好了,我且住着就好。嬷嬷也别回去传话了,莫让额娘再担心。"
小德子来传:"主子,那贾宝玉入宫了,听闻阿哥所管事的李公公安排了屋子,他闹着,好像极不满意呢。"
弘景嗤笑:"走,一同去瞧瞧这位"衔玉而生"的宝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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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清代宫廷,“谙达”还特指上书房的各类教习“师傅”,均多以贵臣充任,又有内外谙达之分,内谙达负责教授满蒙文,外谙达教授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