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美目微拧，娇靥苍白。
林如海一惊，把黛玉轻柔地拽到自己身侧靠着，向弘景作揖道:"请阿哥见谅，小女身体有恙，竟碰了阿哥贵体，微臣实在是有愧。"
弘景摆手，忧心之余，薄唇紧抿着看向有些意识昏沉的黛玉，一言不发。
他体内的灵力已然为了黛玉耗尽了，若再度强行催出，也是无用的，只能待休息几日才能恢复。
可见，黛玉虚弱到了什么地步。
很快，便到了林府。林如海尚未回宫述职，只在前景街里的巷子里头买了二进二出的府邸。
虽然称不得奢侈恢宏，雕梁画柱，但好在安静清幽。
况且，林家在姑苏时累积了百年家产，自然是不差钱的。
带下了马车，林如海横抱起了黛玉，六七岁的小姑娘娇矜矜地躺在父亲的怀里，乖巧温顺。
黛玉阖了眸子，林如海看向弘景:"今日有劳七阿哥相送，微臣感激不尽。"
弘景微叹一口气，音色清冽:"大人不必客气，好好照顾林姑娘吧。"
林如海颔首，刚抱了黛玉便要踏入府槛，弘景却喊住了他。
"大人，我虽小，却也懂得为客者贵的道理。林姑娘体弱多病，我们来时她却孤零零地立在偏门候着，怕是没被看待成"贵客"。"
林如海喉咙一紧，眸色晦暗之色闪过，他回眸，感激道:"多谢阿哥提醒，微臣必不会再重蹈覆辙。"
弘景豁然一笑:"是。"
待马车入了宫门，恰巧侍卫下钥，宫道已然燃起了摇曳褚红色的灯笼。
弘景突然想起了今日自己还未完成额娘布置的任务，心下忐忑，看向小德子:"今日皇阿玛可去了额娘处？"
小德子点头，尖声道:"是呢，主子，听闻今晚皇上也去了永寿宫，您可要回去？"
"不不不。"弘景摇头，他是疯了才会回永寿宫，被阿玛和额娘连番批评。
他才不做冤大头。
弘景看向翊坤宫的方向，命抬着软轿的太监转弯:"去翊坤宫。"
这时已过酉时，六哥应当吃完饭了，他去年娘娘那里躲躲难，入夜了回阿哥所夜寝吧。
要知道，他平素都在永寿宫住。
虽然阿哥年满五岁便要去阿哥所住，可宜澜舍不得幼子，因而便虚晃地让弘景随了自己一直住着。
到了翊坤宫，年贵妃正捏着串晶莹剔透的提子吃着，福惠则借了殿外的光站桩。
弘景甫一进门便扑了福惠的怀里:"六哥！"
福惠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如今福惠方十三岁，却已然气度沉稳，生得也是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福惠起身，拉起弘景的小手进殿:"天色晚了，你倒是跑来了，可是惹皇额娘生气了？"
年贵妃听闻了儿子的话，明艳的面容闪过无奈之色:"你当真随了你皇阿玛，文绉绉地教人，生怕没了威严之态。"
福惠尴尬，脸色微红:"额娘，我这是关心七弟呢。"
年贵妃微嗔，唤了弘景，搂着他坐了榻上:"额娘没得法子和你斗嘴，教训人当做是心疼人。总之，你可真是随了你皇阿玛。"
弘景微哂。他早知道也不该来翊坤宫，想来年娘娘也是心情不佳的。
可怜见，倒霉六哥就因为同皇阿玛生得像，也要被牵连。
要知道，年娘娘娇惯极了，若是生起气来，谁也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东西。
若他没猜错，想来因为是皇阿玛这些年过分宠爱耿娘娘的原因。
耿氏当年借了和年娘娘和裕嫔娘娘相似的容貌进了宫，腮凝新荔，见之忘俗。
如今过来三四年，耿氏从小答应一路高升，如今已是嫔位之首。
偏偏这位耿娘娘温顺沉静，总是来翊坤宫请安，装的一副卑贱模样，却常来扰了年贵妃的心神。
可若是撵出去，或者委婉说道，第二日耿氏来便又是红了眼圈跪着请安，白白地让人误以为年贵妃使了什么刁钻手段折磨下位的宫嫔。
年贵妃剥好了提子，递给弘景，温柔道:"还是咱们弘景乖巧懂事，还记得来看年娘娘。"
福惠:...
如坐针毡，福惠慧眸一扫，看向殿外，退了几步:"额娘，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功课未完成，不若..."
福惠尚还未说完，年贵妃挥了挥手，只眼珠子轻瞥了眼儿子:"回阿哥所吧。"
福惠讪讪离去。
福惠一走，弘景反而更拘谨了，他此刻又想今日还不如不回宫呢，再回了东宫，搂着香喷喷、奶香的永璋睡该多好。
年贵妃搂了弘景，一个喂，一个肚子胀了也胆小得不敢拒绝，硬生生地吞了好些提子。
就在两人"温情脉脉"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太监高呼声:"皇上驾到—"
弘景吓得一瑟缩，跳了下来，对年贵妃苦笑:"年娘娘救我，今日皇阿玛必要罚我没完成功课。"
年贵妃气势逼人，冷笑:"他敢，弘景莫怕。你在本宫这儿，不必忧心。"
雍正抬步进来，本来是来寻逃窜的傻儿子，可看见爱妃冷冷的俏脸，他略微有些尴尬。
他自知近些日子没来，怕是徽容又该生气了。
当日纳了耿氏进宫，两人大吵一架后，便仿佛有了隔阂般，徽容总是冷脸相待，又客套疏离。
雍正正愁没话题，突然看见了小脸拘谨僵硬的弘景，冷冷一笑:"你还知道来翊坤宫躲朕？今日功课未完成，还不快回去补上。一日不读一日空，你还这么拖着，莫非要学了你三哥？"
弘景往年贵妃身后一躲，雍正更气笑了，刚要开口，年贵妃嗤笑一声:"臣妾还未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来臣妾处就是为了教训弘景吗？不若连同臣妾一起训了吧，臣妾没本事，教育不好两个孩子。便是弘景来翊坤宫关心臣妾，也得被皇上教训，臣妾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雍正摸了摸鼻头，有些凝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来，就是来看看你。"
年贵妃福身:"臣妾谢皇上关心，只是臣妾累了，这些日子又犯了心疾，若皇上在此处教训孩子，臣妾怕是担待不住。"
"什么？"雍正焦灼上前，握了年贵妃的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朕几日没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年贵妃叹息，莹莹玉眸里不由地含了泪，却也不说，只垂眸不语，雍正心疼坏了，想拥她入怀。
顾及着小崽子还在，雍正瞅了眼直勾勾的弘景，又气又笑道:"快回去吧，你皇额娘正找你呢，别乱窜。"
弘景连忙作揖后，悻悻地离去。
皇阿玛和年娘娘可真腻歪啊。
回了永寿宫，弘景被皇额娘喋喋不休地先是批评了半个时辰，又被揪了耳朵练了半个钟头的隶书，宜澜才消了气。
弘景委屈地趴在桌上:"额娘，儿臣发觉你和年娘娘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看别人的孩子好。"
正翻着账册的宜澜轻笑:"那是，你不看看你六哥，如今出口成章，博学多才，哪个师傅不夸。额娘羡慕有什么用，你又不争气。"
弘景叹息:"做阿哥难呀。"
春兰在旁轻笑，宜澜抹了唇脂:"不说别的了，你改日该选伴读了。马上要去上书房，额娘得寻几个勤快善学的世家子监督着你。"
弘景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抬头:"额娘，若是儿臣自己选呢？儿臣想选个兴味相投的伴读，"
宜澜微怔，看向儿子奕奕的双眸，看起来委屈极了，叹气:"可以，但你只选一个罢了。若全让你选了，怕你上课只顾着寻伴读的乐子，脑袋里没半点墨水。"
弘景莞尔一笑:"谢额娘。"
若是能让贾宝玉入宫，便可以不再骚扰黛玉了。
***
荣庆堂，贾母抱着宝玉，老泪纵垂，锤着胸膛:"老天是看不惯我老太太了，先收了我的敏姐儿，玉儿也离了贾府，嫌弃我个老太太。如今，如今，宝玉也得入了那深宫去，当真是要葬了我贾府啊！"
王夫人恨恨地也垂泪:"元春便是在皇后娘娘处做了半个主子了，必是嫌弃贾府。珠哥儿没了，如今宝玉入了那吃人的宫里，二房怕是要完了。可怜我儿，有个亲姐同没了差不多般，当真是薄情。"
她盼着女儿帮衬贾府，可盼来的确实长子殁了，幼子又要入宫去做那伴读。
可怜宝玉自小便厌烦诗书，如何去那上书房吃苦。
宝玉却憨笑着，替贾母抹了泪:"老太太莫哭，宝玉去了，倒是能见宫里漂亮姐姐，也算是福。只那些个国贼禄蠹①，总叫人厌烦。听闻七阿哥生得极好，宝玉见了，必劝着离了这些腐臭之人远些。"
听闻七阿哥"貌若好女"，宝玉笑得极开心，脖颈间的玉儿也温润闪烁。
贾母愁容满面，不知从何劝着宝玉，莫要这般放荡，却只能喃喃道:"完了，完了。"
王夫人搂了宝玉在怀，哽咽:"在宫里哪能离了读书二字，你去宫里头是伺候着阿哥读书。宫女一应的，碰了也是万万不可的。"
一听这儿，宝玉白了脸，丧气道:"那我便不去了，不若让环儿去了吧。"
贾环便是贾政的庶子，默默无闻惯了，如今宝玉倒是念起他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王夫人回神，琢磨起来，倒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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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迂腐贪污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