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沙秋见卿江视线滴溜溜地盯着珍珠鸡，他扯了扯绳索，让珍珠鸡溜到一旁抓草籽，自己拎着山雉过来，烧水，烫毛，拔毛，开腹，去内脏，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将内脏埋了，山雉剁成十几块丢进石锅里，焯道水，加上调料爆炒出香味，之后，加上水开始炖煮。
卿江坐在一旁没有搭手，托着下巴望着晏沙秋动作，若有所思，“师弟以前经常下厨？”
看这动作麻溜地。
晏沙秋点头，“没进宗门之前，我都是自己给自己坐吃的。”
闻言，卿江望着晏沙秋的眼神，满是爱怜。
宗门一般不收散修，开山门收的都是六到十六岁的小孩子。
晏沙秋入宗门时才多大？
她上前道，“我来帮忙。”
晏沙秋此时正在洗蘑菇，这些蘑菇他之前装在储物袋里。
他低低轻笑，分了一些蘑菇递过去，提醒道：“根部掐断，蘑菇若是大了就分株。”
这些蘑菇种类不少，有凤尾菇，有云母菇，有草皮菇，有仙伞谷等等，晏沙秋刻意多走些地方。
卿江坐在涧边圆石上，学着晏沙秋的动作，拿了鸡腿菇细细清洗。
晏沙秋抬眼，只见流水明澈清冽，阳光跃出盈盈瑞光，在这万千瑞光中，鸡腿菇俊白若乳，而卿江搭在鸡腿菇上的手指，比鸡腿菇更白更嫩，皎皎若霜若月。
晏沙秋心一跳，忙收回视线，不敢多瞧。
野鸡炖了一个多小时，晏沙秋见火候够了，将蘑菇放进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晏沙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玉碗洗了洗，用引水诀将煮好的鸡汤引入玉碗中，他将玉碗递给卿江，“师姐尝尝。”
鸡汤透黄，不见多少油腻，明澄澄地泛着香，十分诱人。
卿江迫不及待接过，先吹凉小小的啜了一口，“好喝。”
晏沙秋又将一双洗净的筷子递给卿江。
卿江接过，道过谢，夹起蘑菇放进碗里。
云母菇饱吸鸡汤汁水，本身口感又滑溜多汁，吃进嘴里，满满的都是鸡汤的香和蘑菇的鲜。
卿江连汤和蘑菇吃了个干净，朝晏沙秋比比大拇指，“好手艺。”
晏沙秋低眉浅笑，“好吃就多吃点。”
卿江没有客气，从锅里夹了只鸡腿。
她刚夹起，身侧忽而刮起一阵小旋风，待风吹过，眼前没了石锅，也没了石锅里的汤。
卿江保持着夹着鸡腿的动作静默片刻，问晏沙秋：“师弟，你瞧见偷走咱俩鸡汤的是什么东西吗？”
她只想尖叫，她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的美味鸡汤，才喝了一碗就没了。
什么东西那么讨嫌！
晏沙秋沉默片刻，道：“是神鸟帝江。”
他看清了。
他本来想拦的，但是太过震惊，他顿了一下，就那么一下，鸡汤就不见了。
神鸟帝江，掌控空间。
“咦，”卿江将鸡腿放到晏沙秋碗里——晏沙秋给她递汤递筷子，又留意鸡汤火候，还没开始吃，“神兽帝江？”
不怪卿江那么震惊，神兽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根据《三分界史》，远古之时，三分界只有神兽神禽神木神明以及天神存在，未有人族和妖族。
后，神族无聊，以神血创造人、妖、魔、巫、妖兽、魔兽等生灵，至此，三分界开始繁荣。
期间，有神族与人妖魔巫通婚，诞下半神，经过一代代繁衍，以先祖为图腾的部落建立，文明由此而始。
后，神族离开三分界，开始修真纪元。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很确定神族已经离开了修真界，纯的早早离开，混的也飞升离开，已有几千年不曾听说过，有神兽出世了。
最后一次有关返祖神族记载，还是八千年前，人妖魔三族联手诛杀天外虚灵之时，不过那几名返祖神族下场不是很好，死于战争。
自那之后，再无记载。
按理说，人妖魔巫四族皆是神族后裔，有返祖可能，但祖妖祖人祖魔祖巫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滴神血，而神族后裔经过几十万年一代代繁衍，神族血脉早已稀释得几近于无，不太有可能返祖，觉醒为混血神族。
卿江身怀帝休和混沌两种神族血脉，且浓度都不低，已足够让人震惊，现在直接出了个神鸟，怎能不让人心惊？
“混的还是纯的？”惊过之后，便是好奇，“应该是混的吧，纯的早离开三分界了。”
“对，混的。”晏沙秋没否认卿江这个猜测。
自神族离开，之后有关神族的记载，俱是混血。
且因为神族血脉浓度太低，后来人妖魔巫四族不承认这是神族，而归之为上古遗族。
后，归之为妖。
妖者，异人双态也。
卿江视线落到晏沙秋碗里，微微委屈，一双鹿眼似漾着水波，“神鸟也不能偷我的鸡。”
而且，鸟吃鸟，不觉得残忍吗？
晏沙秋道：“我再给师姐抓一只吧。”
卿江心念一动，“抓那只鸟吧，抓到了，拔祂的毛，让祂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
说干就干，两人重做一份食物，不过这次没做野鸡炖蘑菇，而是做的烤兔肉。
烤兔肉用时更短。
晏沙秋手艺很好，浅红色犹带着血色的生肉慢慢转至焦黄，整只兔子油光发亮，
野兔雍肥，随着晏沙秋的翻动，一滴滴油脂顺着饱满的肉质纹理落下，霎时间篝火就着油脂暴涨火势，而烤肉特有的迷人悠长的清香，随着油脂燃烧慢慢外散。
微微一闻，馋虫轻而易举地被这香味勾起。
晏沙秋一边用小刀划开兔肉，一边往上边撒下蘑菇干磨成的粉末，又涂了酸果汁和蜂蜜，烤肉香味更为浓郁，勾得人欲罢不能。
卿江暗吞口水，一双眼紧盯着烤兔肉，忽然觉得，以这烤兔肉为饵，太过便宜那神鸟了。
当然，还是因为晏沙秋厨艺过好，无论做什么，都是便宜神鸟。
卿江提议道：“先割两条腿，你一条，我一条。”
“好。”晏沙秋从善如流，割了两条兔腿，一条递给卿江，一条自己留着。
被烤肉吸引过来的暗藏在附近的存在瞧见这一幕，急了。
烤肉那么点，都不够塞牙缝的，被他俩这么一分，还能剩多少？
祂迫不及待跳出来，如法炮制，又是一阵风刮过，架在火堆上的烤兔肉也跟着消失不见。
卿江恶狠狠地撕咬下一条肉兔，从地上一跃而起，对晏沙秋道：“走，今日必抓那恶贼。”
晏沙秋拎着兔腿，用保鲜保温的玉盒装了，又一扯绳索，拉着珍珠鸡追上卿江，临走前，掌风一动，涧水似水龙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精准落到篝火上，似那九天之水倾灌而下，刹那间浇灭一地星火。
兔肉上留了留踪术法，卿江和晏沙秋顺着术法间的感应，追了过去。
神鸟似是察觉到两人在追，嗷呜一口将兔肉吞下，钻入空间裂缝。
失去术法感应，两人停了下来，起了几次诀。
晏沙秋率先放弃，望向卿江。
卿江气得叉腰，吸气吐气。
晏沙秋不由得好笑，走过去，问：“师姐，就这么生气？”
卿江靠在旁边树上，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生气，就是吧，同为混血神族，祂怎么就那么能，我连兔肉都保护不了？”
她，帝休神木不服。
晏沙秋安慰道，“师姐和帝江掌握的法则不一样，祂掌控的是空间法则，师姐这一族，掌控的是情绪。师姐能让人无忧，帝江就做不到。”
卿江若有所思，“你说，烤兔肉的时候，我释放帝休香味，祂会不会因为太过快乐，露出身形？”
晏沙秋应道：“会的吧，我继续去抓野兔？”
“不抓了。”卿江本来想答应，话到嘴边，又拒绝，她眸光微亮，一双杏眼耀耀生辉，好似天上星星坠-落期间，漂亮得不可方物。
她看着晏沙秋，眼底带着狡黠和得意，“我有了个主意，只是要琢磨一下，师弟，你先替我护个法。”
晏沙秋正待张嘴说好，却见卿江迫不及待盘腿坐下，开始对地上野草施展术法。
晏沙秋无声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卿江身侧，摸出阵器，撑开结界。
卿江没留意外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复以灵气灌注野草，也不是灌注，是以灵气为手，为风，或轻或重抚摸过野草叶片，无形的气流在空中来回激荡、碰撞，竟有道道乳白色的雾气蒸腾。
这一幕很美。
遥远的骄阳透过树叶缝隙投下道道天光，似轻纱似光柱斜斜落到林下美人身上。美人绯唇琼面，靡颜腻理，似那精雕细琢的白玉美人，又如天上月雪山莲，美得震撼人心，不可方物。
她低眉垂首，指尖翠绿色光芒如鞭，身侧淡翠色烟雾萦绕，衬得她如仙似妖。
晏沙秋专注凝视，安静坐在一旁，只觉得这一刻天宽地广，只余他们两人。
“啊，成功了。”卿江激动地一跃而起，转了一圈，寻到一个方向，“在那边。”
晏沙秋起身瞧过去，只见空中有道绿痕似纱般往前蔓延，又如绿毯般铺开，袅袅娜娜，美不胜收。
他收起阵法，笑道：“恭喜师姐，于术法领悟更上一层。”
卿江略骄傲地昂起下巴，嘴上还谦虚道：“还行还行，我也就这点天分了。”
卿江刚刚自创一种追踪术法，追踪的是对方残留在风中的气味分子，正所谓雁过留痕，追踪的便是这个痕迹。
是她根据回溯术和追踪术远离琢磨出来的。
两人顺着这绿痕往前走，走到一个山坳处，卿江听到呜呜呜呜地低声啜泣声，以及石头相撞的碰击声。
卿江顿足，问晏沙秋：“师弟，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晏沙秋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卿江鬼鬼祟祟地收敛身形，小心翼翼地靠近山壁，猫猫探头。
晏沙秋跟在后边，嘴角禁不住高高翘起。
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