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真的很傻吗？
柏湫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镜子里，审视般地打量自己的脸。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拽了下毛衣领口。
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人的想法？
看到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楼梯转角时，柏湫也处于观察的目的跟上去。宋知绵跟他想象中太不一样了，他担心这种不知收敛的女生会给阮念筠带来麻烦。
很快，柏湫发现楼下还有个人阮念筠的熟人。
跟他远距离的跟踪不一样，对方只是坐在一楼台阶旁，蜷着身咳嗽个不停。
这动静果然引起了宋知绵的注意。
“顾述辞？”她回头之后目光一亮。
顾述辞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
台阶低矮，他高高瘦瘦的身子显得有点无处安放，手覆在帆布鞋面，校服衬衫上面全是灰一道白一道的泥印，袖口的扣子还崩开两颗，露出被缠了几层绷带的手腕。
唇角也青紫地肿着，伤口渗出淡淡的血痕。
半米多的距离之外，宋知绵校裙整洁，连脚上的黑色皮鞋都纤尘不染。
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述辞有一瞬不太确定自己她会不会上前来。
但宋知绵几乎是立刻冲上来坐在了他旁边，完全没有担心台阶的灰尘可能弄脏她的浅色裙摆。
“你怎么在这啊？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谁弄的？”宋知绵顿了一下，指了指他手腕处的绷带，“我帮你贴的创可贴呢？”
顾述辞沉默了一下，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蹭掉了。”
前面不想说，那看来是陆鹤沉揍的。
狗咬狗可太妙了。
宋知绵内心起立鼓掌，眸光里仍是浅浅的心疼，“好吧，伤口是不是很疼？”
——疼吗？
顾述辞无声敛眸，回忆起几年前阮念筠也是这样满脸担忧地问他，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还好，我没事。”他摇摇头。
或许是伤口习惯了愈合又撕裂的滋味，对他而言确实不是难以忍受的疼。
那几次之后，阮念筠很少再问他这种问题了。
“真不疼？”
宋知绵又问了一次。
顾述辞仍是摇头，下一秒，指腹却骤然传来轻促的刺痛感。
见他下意识皱眉，宋知绵得逞地松开手，鹿眸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你看，你还是怕疼的啊。”
宋知绵发现顾述辞不仅擅长骗别人，也擅长骗自己。
他浑身都是新伤，除非体质特殊或者打了麻药，不然怎么可能不疼。在她这倒挺会装脆弱装可怜的，到女主那儿就是个闷葫芦。
活该当不上男主。
顾述辞反驳不过她，只看着她不说话了。
直到女孩在他的注视里又开始双颊泛红，他才静静地挪开视线，“大概是习惯了。”
“是啊，装太久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骗人害己。”宋知绵赞同道。
顾述辞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更不能憋着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趁着他发呆的时候，宋知绵找出手帕拭上他微抿的唇角。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靠过来的身体软得像一团云。
“别动，很快的。”
擦去他唇角的血迹后，她就退了回去，但顾述辞后背却沁出了细密的汗。
“好了，这样你待会回教室也不会被人问了。”宋知绵认真说完，把帕子对折塞回口袋，然后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干净的校服待会张叔就会让人送过来，不过我只跟他说你是上体育课普通摔伤。”
宋知绵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底映着他的身影，“你待会不要说漏嘴哦。”
轻轻软软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引得不远处的柏湫嗤笑一声。
那个高大男孩的一幅落魄可怜样，他要不是看过阮念筠的资料还真信了。还说是阮念筠认的弟弟，男女之间能有什么纯友谊？他柏湫认的好妹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没有亲缘还认姐姐哥哥就纯是扯淡。一个装傻，一个不揭穿罢了。
姓顾的一定没有看上去这么单纯无害。
谁知道他是不是也把宋知绵当个工具玩玩呢？
想到这，柏湫目光还是在宋知绵笑颜嫣然的面孔上定格，被唯一恶待的感觉令他十分憋闷。
【柏湫好感度-2，目前-92。】
【顾述辞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15。】
两道播报声连续响起。宋知绵拍拍裙摆站起来，回头时柏湫正好转身离开。
不过步履匆匆的，看上去多少有点气急败坏。
回到教室后，宋知绵发现她旁边座位还空着。
陆鹤沉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最后排的空位。
没人打扰，她也乐得清闲，认真听完了两节课。
不过高度集中后还是会下意识犯困，下课后，宋知绵打了几个哈欠，揉了一下眼角。
后排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指尖还夹着一包手帕纸。
“喂，你还好吧？”
很独特的烟嗓，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有这么独特的声音。
宋知绵回过头，发现身后坐着一个高挑女孩，她皮肤偏小麦色，长相很大气，放在娱乐圈来说就是张妥妥的超模脸。
“楚欣然？”宋知绵记得她的名字。
是跟她一样的炮灰女配，常年被拉来做女主外貌的对照组，结局似乎也不太好。
“眼泪擦擦。”楚欣然见不得女生哭哭啼啼的样子，直接拆开纸巾抽了张纸又递过去，“不就是个便宜未婚夫，还没结婚呢，退了再订一个呗，有什么好哭的。”
宋知绵说了声谢谢才听到她后半句，懵了一下，“……什么？”
“论坛啊，图片看着膈应就不要看了。”
宋知绵默默地拿着纸巾，转身找出手机打开校园论坛，才发现首页挂着一条新帖，才一个小时就盖了高楼。
【校花x校霸这一对真的how pay啊，我真的磕到了。】
主楼附了一张陆鹤沉陪阮念筠在操场遛弯，还低头帮她看伤的照片，举止之间都是温柔。
楚欣然以为她是看到帖子看哭了？
宋知绵接着往下滑。
【看出来了，校霸对外人跟对阮念筠真的是两种态度啊。】
【这反差萌也太甜了，阿伟出来走个过场！】
满屏都表示嗑到了，不过偶尔也能看到几个画风清奇的评论。
【感觉阮的目光不是很有爱啊，反正有点精明，不喜欢……】
【只有我想问为什么他们可以逃课吗？】
【@教导主任 有人早恋出来干活。】
宋知绵憋笑滑到底，有点遗憾论坛竟然没有点赞这个功能。
按照女主的成长历程来看，她现在确实不够喜欢陆鹤沉，他对她来说更像一个拿得出手的青涩初恋，在高考结束后就潦草收尾了。
否则小说下卷也不会大费周章写女主出国归来，陆鹤沉再摇身一变成长为年轻有为的总裁，两人又破镜重圆一百章。
但她沉思的这会，被周围同学都看在了眼里。
少女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握着手机一言不发，面色苍白，眸子里还有微微泪光。
人总是会同情弱者的，哪怕前几秒国际班的人还在吃瓜旁观。
结果他们看到宋知绵一个人走回了教室，身上的红疹还看上去比阮念筠那块小擦伤严重得多后，立刻就对宋知绵升起了同情。
而她浏览过的帖子里，立刻多了几条回复。
【国际班同学有点嗑不动了……另一个女孩子的感受大家都不顾及一下吗？】
【+1（ps.我是华英的，顶锅盖遁】
【那嗑不动正常啊，如果没有校花，宋陆这二位早订婚了吧？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才认识了半年，妥妥的青梅竹马被天降打败。】
【本i青梅竹马党先溜了，88】
帖子的节奏彻底被带偏。
【恭喜宿主，达成‘路人也觉得我深情’成就！开启路人版深情积分，目前：3分。】
脑海里突然传来系统的喜报，
宋知绵抬起眸看了一圈，果然收到了几道怜悯的视线。
“……”这是从未预想过的道路。
直到午饭时间，这个路人版的深情积分都在细微的涨，虽然比起主角来说涨幅细微，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而帖子在首页挂了一个早上后，也彻底引起了教导主任的注意。
第四节课刚响铃，她就见到这位端着保温杯的主任瞪着眼把陆鹤沉喊去了办公室谈话。
下课后才人才被放出来。
宋知绵刚走出教室，就跟陆鹤沉迎面转上。他面色不耐，高大的身体跟她错开，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的时候，陆鹤沉却突然站定，扣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去个地方。”
他声音沉沉，随即以一种不由非说的力度拽着她往楼下走。
宋知绵被拽得差点栽倒，“去哪？”
没有回答。
但是他攥着她的气力非常大，直接在同学们异样惊奇的目光里快步走下楼。陆鹤沉身高腿长的，宋知绵被这样拽着只能小跑才不会摔倒。
【宿主，你赶紧挣脱他呀！陆鹤沉现在刚刚被女主洗脑，说不定要弄死你呢！】
脑海里的系统小声尖叫，它大概也是没见过男主这么严肃阴沉的时候。
“他敢。”宋知绵语气平静，“周末就是我跟他的订婚宴，他想进局子的话可以试试。”
她告诉系统：“你及时跟我反馈陆鹤沉的好感度。”
和她想的一样，这段期间陆鹤沉的好感度几乎没有多少变化，跌回0之后就几乎稳住了。
阮念筠一定告诉他父亲入狱的事情了。
他不会怀疑阮念筠的话，但他也没有过分憎恶原主，大概是因为还不确定原主参与了多少吧。
想通了，宋知绵也就配合了。
她任由陆鹤沉把她拽到校园最南边，靠近图书馆后面有一处矮墙，外面就是南江。
而这面墙因为靠近江边一直没有被翻修过，周围杂草丛生，野草都长到了她膝盖处。
墙角还散落几块砖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萌生出来。
宋知绵微微看向墙外的天空，就听到陆鹤沉用命令的语气喊道：“翻过去，然后在对面等我，我约的出租车就在外面。”
陆鹤沉想了一会，说出他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话，“如果你跑了，那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
宋知绵迷惑但不说。
结束？他们有开始过？
陆鹤沉把她拽到墙根后，终于松开了手，“直接踩着砖头翻上去，快点。”
翻墙这宋知绵当然会，但是碍于人设，她犹豫了一会，目光怯怯地看向陆鹤沉。
陆鹤沉皱了下眉，手直接握上栏杆，一脚才上砖石，整个人轻轻松松就翻上了墙。
衣摆撑起时露出一段精窄的腰线，他扯了扯衬衫衣摆，等坐上了墙头，才弯下腰朝她伸手，“上来。”
这还差不多，摔了还有个垫背的。
宋知绵这才颤巍巍地踩了上去。
陆鹤沉心情大抵是很不好，拽她时也没留力气，虽然系统会帮她屏蔽痛觉，但落地后宋知绵看了一下手腕，细嫩的肌肤还是红了一大片。
之前过敏的红疹还没消，也反而更严重了。
江边风势很大，宋知绵打了个寒颤，感觉心跳有些快。
马路边正停着一辆黄色出租车，见他们跳下来后响了两声喇叭。
被陆鹤沉塞进车里后，他也随之钻进车，坐到副驾驶，“走吧，司机。”
司机显然事先拿了钱，也没好意思多说，便沉默着开车。
车一路开出了市中心，朝着郊西行驶去。
窗外的高楼渐渐变成树丛，宋知绵心里的猜测也渐渐成形，她知道陆鹤沉要带她去哪了。
他怜惜女主，喜欢女主，对她的话不会怀疑。
他信阮父就是被宋峥庭送进监狱的。
但他没有顾述辞那样的心机，也不像柏湫那样阴险，他的袒护来得直白纯粹。
他要让宋峥庭的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毁了另一个女孩的一生，让她活在歉疚中，再为自己的退婚找到一个切入口。
好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主啊。
宋知绵却觉得莫名嘲讽，不过是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掩饰自己的自私罢了。
副驾驶，陆鹤沉一直观察着宋知绵的表情。
上车后，她只是疑惑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朝他惊讶道：“我们要去郊西吗？”
她不知情？
陆鹤沉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阮念筠怎么会骗他呢。
“别问了。”他皱眉别开脸。
路程很长，抵达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路上宋知绵只喝了半瓶水，这具身体十分虚弱，下车时她腿都是软的。
抵达后，她看清迎门石上几个大字。
——“汉西监狱。”
走到食堂后，阮念筠却没有在每次的老地方找到陆鹤沉的身影，她在一楼转了一圈，被角落里班上一群女生喊住了。
“念念，要不坐这边吧，今天陆鹤沉没给你占座啊？”
“那你得自己排队了，好辛苦啊。”
平时羡慕的声音现在听着格外刺耳，阮念筠笑着摇摇头，“他应该是有事，我再等等。”
她倪自找了个座位坐下。
中午陆鹤沉都会找她约饭，不过他总会翘课前来，帮她把饭打好，今天却没看到人影。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
食堂高峰期一过，冷清了不少，窗口前都只有几个身影徘徊。
空荡的食堂里却还是没有陆鹤沉的身影。
阮念筠等得有点恼了，面色的餐桌却突然多了一碗满当当的餐盘。
她惊喜地抬起眸，却发现站在桌边的人是顾述辞。
他皱着眉，“再不吃窗口的菜都冷了。”
“我没胃口啊。”
阮念筠收起笑，把盘子推开。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突然看到门口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正往外走，里面有一个经常跟陆鹤沉一起打球。
她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陈澎！”
其中一个男孩疑惑地停下来，发现是她，下意识惊道：“咦……你不是陆哥出去了吗？”
阮念筠懵了一下，“……去哪？”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说要好像去什么郊区的监狱，我刚刚看他拉着一个女孩跑了，还以为那个人是你呢。”陈澎挠了挠头。
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傻x啊，知道陆哥拉的不是她还非说出来干什么！”
阮念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不自觉蜷紧，死死抵进掌心。
顾述辞见他们离去，才扭头淡淡道：“他的意思是，陆鹤沉去了阮叔叔在的汉西监狱探望他？”
对方没有回答他，她此刻脸色发白，扶着桌面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顾述辞觉察到有什么不对，长眸带了一分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审视。
“念筠，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