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
宋樱干涸的唇瓣失去血色,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昏沉间悠然转醒。
此刻报春递过来一杯温水,宋樱迷糊间就着伸来的手饮下满满一杯温水。
嗓子如沙漠逢甘霖,纾解不少。宋樱缓了缓,发现她躺的床陌生又熟悉,她眼睛慢吞吞转了转,瞥见端茶杯候在床边的报春、不远处坐在轮椅上膝上放了长卷图册的齐辞。
“我怎么在这里?”宋樱嗓子哑得不像话,一说话就扯得喉咙发疼。
手摸到额头上放的热帕子,宋樱愣了愣,低喃道:“我真发烧了。”
难怪早晨身子难受,脸也想像火灼烧般烫。
齐辞紧绷的唇角缓缓松下,视线从行军图册上挪开,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看向脸颊红彤彤的宋樱,语气是一贯的冷漠疏离,没好气道:“你也知道自己高烧。”
“我接露水的瓶盏呢?”
宋樱心下一惊,慌张掀开被子欲起身,被报春及时拦下。
报春按住宋樱起来的肩,劝道:“世子夫人您烧还没退,太医交代要静养,不可再被寒风吹了。”
齐辞眼帘一掀,眉眼间似有层冷沁的霜,莫名由的生气,冷声道:“你那瓶子,我扔了。”
宋樱病恹恹恼齐辞一眼,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
高烧下的她脸颊通红,皱着眉,还未等张口说什么,便咳嗽了起来。
纤手捂住唇咳不停,浓密卷翘的鸦睫扇了扇,纤瘦的肩膀也跟着轻颤,整人脆弱的宛如瓷娃娃。
齐辞欲拨动轮椅往前去,见报春顺着宋樱的背,他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以后不用早起了,这段时间你安心养病。”
将图册放在膝上,齐辞调转轮椅的方向,背对宋樱,离床远了些,“既然醒来了,等下把药喝了,好好修养。”
宋樱视线追着齐辞离开的背影,着急问道:“不用早起?是郡主说的以后都不用采晨露了吗?”
轮椅停下,齐辞没回头,“嗯”了一声推着轮椅往前。待轮椅行至织锦屏风处时,一直在屏风后面的张二出现,推着齐辞入了净室。
宋樱有些奇怪,大白天的齐辞为什么去净室?但她一想事情,本就晕乎乎的脑袋越来越糊,便干脆不想了,重新躺回床上,感叹道:“没想到发阵高烧还因祸得福了。”
宋樱正庆幸,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丫鬟端来热气腾腾的药。闻到那浓浓的药味,宋樱眉头蹙得高高,这药光闻着药味就浓,指不定有多苦。
报春端过药,“世子夫人这里我伺候就好,你出去吧。”
“世子夫人,得喝药把烧退了。”报春扶宋樱起身靠在床头。
宋樱皱着个脸,她生平最讨厌喝药。
苦兮兮的药把她嗓子眼都弄得苦兮兮,那苦味很久才散去,吃饴糖和蜜饯也不管用。
“我昏迷时为什么不喂我喝这药。”
宋樱惨兮兮说道。
昏迷时喝药就不会感觉到苦味了。
报春端着药解释道:“早上已经喝过一次了,中午喂了世子夫人粥,这会儿药刚熬好您就醒来了。太医说您气血虚,又染了风寒,得好生修养、调补。”
宋樱抿唇,原来她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捏着鼻子,宋樱接过药碗,一副赴死的模样,仰头一口气喝完。
喝药哪能一勺一勺慢慢喝,会很苦的。
“世子夫人吃块饴糖甜甜。”
吃了报春提前准备好的饴糖,宋樱这才舒缓些许。
宋樱连吃了两块饴糖才将唇.舌间的苦涩味道压下去,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这次喝的药好苦。”
报春掖着被角,想到宋樱晨间晕倒的一幕,仍心有余悸,眼眶微红,道:“世子夫人烧得厉害,浑身烫得跟火炭一样,把我们都吓坏了,这药自然是苦了些,不过好在有用。”
宋樱摸摸额头,好像是没有早上采露水时那般烫了,“所以清河郡主是体恤我,往后都不让我采晨露了。”
这是好兆头,她苍白的唇扬了扬,心里高兴坏了。
报春面色纠结,但还是说了出来,“郡主那边没来过人。”
宋樱疑惑,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那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呀。”
张二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樱和报春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张二拿着齐辞的衣裳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
张二站在远处解释道:“属下进来给世子放外裳,无意间听见了世子夫人的话。”
他手上拿着的确实是齐辞适才穿的外裳。
宋樱疑惑不解,“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张二回头瞧了瞧隔开净室和寝屋的帘子,往前凑近几步,怕被齐辞听见似的,低声中藏有几分炫耀,道:“自然是世子提的。世子夫人高烧昏迷时,是世子去了夫人那边。世子夫人那洒了还剩些许的露水也是世子怒气冲冲拿走的。”
张二觉着这种事情不该藏着掖着,世子做了就应该让世子夫人知晓,否则憋着不说,当事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冷冰冰的世子好不容易才成的一段姻缘,增进夫妻间的关系,还得靠他——忠心有眼力又聪慧的贴心随扈。
宋樱苍白的唇瓣轻抿,心里莫名一暖,有种说不出的悸动,耳尖不自觉泛起层薄红。
原来是齐辞去郡主那里说的情。
张二又道:“不说了,耽误了些时候,世子还在净室泡药浴,属下还要给世子拿东西进去。”
他将手里衣裳挂在衣架上又去博古架上拿了本兵书。
泡药浴?
宋樱刚解开疑问没了,但新的疑问又接了上来。
“我知道了!”宋樱看着净室帘子掀起又放下,眼底是雀跃的欢喜,“世子在调养身子。”
待齐辞身子调养好,就该履行承诺与她和离了!
欢喜之后,药效上来,宋樱开始犯困,喝了杯温水后就躺下休息了。
宋樱醒来身子舒畅多了,乏力的症状有所好转,就是嗓子哑着不舒服,每次咳嗽都像有绳子牵动腹上的肉一样,扯得难受。
齐韫来看望她,宋樱睡醒后回了些元气,靠在床头同齐韫说话,道:“我身子一向挺好,很久没染过风寒了,这次一病竟还烧起来了。现在都不敢咳嗽,一咳嗽就跟上刑一样,。”
“生病就是这样,哪哪都不舒服。”齐韫打开食盒,端了一盅雪梨汤出来,“雪梨汤润肺止咳,嫂嫂趁热喝。”
宋樱笑着接过,“谢谢阿韫妹妹。”
雪白的汤盅里装了个完整的梨,汤色清凉,几颗枸杞飘在梨汤上。
梨汤入口,清甜舒服。
宋樱一小勺一小勺舀雪梨汤喝,道:“小小风寒,我养两日就痊愈了,害阿韫妹妹担心跑一趟。”
齐韫摇头,看了一圈屋里,没看见齐辞的身影,便凑宋樱近了些,坦白道:“其实最担心嫂嫂的人还是兄长。”
“早上嫂嫂晕倒,是兄长来了母亲这里,才让母亲放了对嫂嫂的刁难。我从来没见过兄长如此紧张一个人。”
宋樱愣忡,心间仿佛有阵暖风飘过,但她却抓握不住一样。
她脸上浮出一抹淡红,不好意思地抿唇低头,手中勺子搅动梨汤,问道:“那世子怎么说的呀?郡主没生气吧?”
齐韫自从宋樱害羞低头那刻起,嘴上的笑就没停下来,“兄长自然是不能明说,将嫂嫂推到风口上。兄长终于开始治腿了,要失去知觉的双腿重新站起来可不是小事,这起起落落的总得要人在旁搀扶着。张二心粗,自然是没有嫂嫂心思细腻。”
“晨时我在母亲那请安,得亏兄长这么说,母亲的脸色才好些。”
宋樱抓住重点,藏不住的激动,“世子要医治双腿了?!世子终于想明白了!”
反倒是齐韫有些迷糊了,“一下午时间,兄长没跟嫂嫂说吗?兄长也真是,就喜欢把事情藏心里。”她笑笑,又道:“兄长就是这样,嘴硬,别扭得很,有时候话虽难听,但心是好的,不善表达。”
宋樱低头,有些不高兴。
恐怕不是不善表达,是不太重要,可有可无,可能那是齐辞帮她的一个借口罢了,所以同她说不说都没关系,左右水梨院仆人少,都是齐辞的心腹,就算最后搀扶齐辞的不是她,清河郡主不会发现端疑。
但还是要跟齐辞说声谢谢。
是夜,齐辞回屋,在烛光下看兵书,听了宋樱的一声谢谢,平静地翻了一页书,耳尖有些红,道:“我就是觉得我娘这事不地道而已,她向来如此,你不必记在心上。往后不用再起那么早,也不会再有刁难,安心养病。”
须臾后,他抬头看床上尚有些虚弱的宋樱,抿唇道:“齐韫跟你说的?”
“下午齐韫妹妹来送雪梨汤时说的。”宋樱如今更加确实那是齐辞随便扯的帮她挡采晨露的借口罢了,“总之还是谢谢啦。”
谢谢就要当面说出来。
“虽然是借口,但世子需要人搀扶时,还是可以叫我的。”
齐辞手指尚捻了一页书,此刻欲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喉结滚了滚,刚想解释什么,此时报春和张二各端了一碗药出现在屋中,他尚未说出口的话止住了。
宋樱舒展的眉渐渐拢起,端着药叹息一声,一个头两个大,沙哑的声音软软的,“报春,这药还要喝几天呀?”
报春伸出两根手指,劝道:“还有两日的量,世子夫人痊愈就不用喝药了。”
齐辞晃了晃药碗,轻笑一声,“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神气灌药的人,也是个怕喝药的主。”
“我才不害怕喝药,我就是嫌药苦。”
宋樱梗着脖子逞能说道,仰头一口气把药喝个见底,比下午喝药时还要爽快。
苦得宋樱皱眉眯眼,幸好报春递来蜜饯解苦。
这蜜饯竟比饴糖还甜,吃一颗就压住了苦味。
宋樱眼睛清亮,笑眯眯道:“这蜜饯好甜,哪买的?多备些。”
张二在齐辞身边等着他喝药,接嘴道:“那可不,属下跑遍……”京城大街小巷,才寻到让世子满意的蜜饯。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齐辞直直盯着的眼神吓得紧闭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