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适才看见没有?兄长的手指,动了。”
齐韫站在床边,就正对着齐辞,恰好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还未等宋樱说话,齐韫又惊又喜,朝外面喊道:“方嬷嬷,请太医再来看看。”
齐辞尚未醒来,齐韫觉得此时一点小动静就叫爹娘来有些不妥,便没有惊动两人。
太医来瞧了瞧,只说这是好兆头,齐辞具体什么时候能醒,没人能给个准信。
宋樱只知道齐辞是在和北绒交战时受了重伤,昏迷很久才醒来,然后就成了双腿不能动弹、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送走太医和齐韫后,宋樱立在床边,不禁多看了几眼齐辞。
心病?
他的心病是什么?
“心病是难治,但谁说治不好?”宋樱笑笑,双眸如星辰般闪耀,成竹于胸,道:“只要把困扰的事情想明白,将心结解开,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就是吧,这解开心结的第一步不好做。”
宋樱一直好奇齐辞这心病究竟是什么,但齐韫没讲,她也不好直接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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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屋中所有丫鬟都离开了,宋樱和昨夜一样,准备抱被子去罗汉榻睡觉。
站在床榻前,宋樱多看了齐辞几眼,不知道是不是冲喜起了作用,他脸色好了许多。
“看在我今日又是照顾你喝药,又是喂你喝粥的份上,今夜我们就不要相见了,你让我好好睡一觉,无梦一觉到天明。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宋樱默数三个数,没等到回应,笑盈盈道:“那今晚你可不能再出现在我梦里呦。明天见,说话算话的世子。”
宋樱拎了拎裙裾,一只腿跪在床沿,一只腿踏在床榻,弯腰伸手去勾放在床头柜上的被子。
今早收拾床铺的丫鬟将被子往里放了放,站在床边根本拿不到。
就在宋樱手指刚触碰到被子时,身.下突然有了声音。
“又没死……”
声音沙哑偏冷,像是卡在嗓子眼里没完全发出声来的感觉,在静谧的屋中,略显几分阴森。
冷不丁一声入耳,宋樱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尤其是背脊,毛骨悚然,宛如有一双骷髅的手从她身.下慢慢窜上,滑过她后背。
宋樱低头,不偏不倚正好对上男子凌厉的目光,和她梦里的阴鸷如出一辙,仿佛就是来带她一起走。
“哎呀!”
宋樱吓得一骨碌从床上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手上抓被子也随着她跌落,被扯了下来。鸳鸯红被一半挂在床头,一半盖在男子身上,单露了个头出来。
齐辞冷厉的眼里全是警惕,直直看着地上的人,沙哑着声音诘问道:“你是谁?”
宋樱嫁给齐辞的第二天夜里,他醒了。
不消片刻永昌侯、清河郡主、齐韫全来了。
一时间,寝屋中热闹极了。
清河郡主在床边笑得合不拢嘴,“谢天谢地,我儿终于醒了!”
太医为齐辞诊了诊脉,连连点头,“世子虽醒了暂无性命之忧,但脉象仍虚弱,需要静心调养,臣重新开个药方,一日三次,按时服用,能将身子调养好。”
永昌侯摸摸嘴角的胡子,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下,“有劳太医了。”
一大群人围着齐辞,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但宋樱远远站在屋中,瞧着不对劲
——齐辞没有任何笑意,冷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知是他本就这样的性子,还是心里藏着事情。
齐辞沉眉,冰寒的目光透过围着的人直直看向宋樱。
四目相对,宋樱被看的发杵,宛如冰凉的蛇爬到她背脊,凉飕飕的让人忍不住害怕。
挪开视线,宋樱低头,垂在腹前的手摸着指甲盖,借此缓解不安惶恐。
“她是谁?”
只听齐辞冷着声音问道,这也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二句话。
“在你昏迷时,我和你娘给你定了门亲事。那是你刚迎娶进门的新妇,不认识不碍事,相处段时间便熟悉了。”
永昌侯光明磊落半辈子,但在给儿子冲喜这事上有些不厚道,当这事被儿子问起时,忙将事情揭过,“对了,你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樱没听见齐辞再说话,她低着头看脚尖,却能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大抵是齐辞也同她母亲一样,不喜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妇吧。
小情绪一上来,她嘟着个嘴,心里有些委屈。
短促的静默后,清河郡主热络地同儿子说话,言语中无不透着关切。
就在宋樱觉得这屋里热络的气氛她该回避时,齐韫来到她身边,声音轻缓,说道:“我兄长性子冷,嫂嫂莫害怕。”
宋樱心里落差极大。
恐怕不是性子冷,那眼神宛如一把利刀,她总感觉齐辞有种想抹了她脖子的想法。
“让嫂嫂嫁予兄长实属无奈之举。兄长受伤后身子一直虚弱,反复昏厥,就在前几日兄长精神足,我们都以为兄长身子好起来了,可第二日兄长就又陷入昏迷,脸上没有气色。都说前阵子的精神足是回光返照,娘被吓住了,出于无奈才想了这办法。”
齐韫解释完,拉住宋樱的手,道:“如今兄长醒来,得多谢嫂嫂。嫂嫂是兄长的贵人,也是永昌侯府的贵人。”
宋樱宁可不当这贵人,她觉齐韫好相处,脑子一热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世子醒了,我是不是能离开侯府了?冲喜不就是等的这结果吗?”
齐韫一愣,复而笑笑,抚摸宋樱鬓发,道:“不能哦,这是赐婚。嫂嫂,我兄长人很好的,外冷内热,是个体贴的人。”
宋樱拧眉,下意识朝床边看去,不巧又遇上了齐辞冷飕飕的眼神。
有种在学堂走神,被先生抓包的心惊,宋樱仓皇不定,急急垂下头,将视线挪回看着脚尖。
夜深了,一众人离开寝屋,清河郡主脸上是有笑意的,但略过宋樱身边时,目光骤然变了,好似是宋樱坏了她好心情一样,臭着脸端着架子跟在永昌侯身后出了屋子。
委屈凭空生出,宋樱嘟着唇,失落地关上房门。
明她被夺了挑选心仪夫婿的机会,一道圣旨就让她来给齐辞冲喜,如今齐辞醒来,清河郡主为何还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关了房门,宋樱转身就瞧见齐辞在看她。
他虚弱地靠在床头,病态之下整个人面色发白,柔弱地仿佛都能被她欺负惨一样。可那凛冽的眼神又与这病秧子模样截然相反,似锋利的刀剑,刺人骨头,挑人经脉。
他好凶。
宋樱被吓住了,匆匆低头,拎着裙裾朝梳妆台去。
挪动蒲团,宋樱在背后渗人的目光下僵硬坐下,僵硬抬手,慢吞吞卸下钗环。
“你叫什么名字?”
齐辞冷不丁飘来一句,大有牢中审问的命令口吻。
宋樱恰好从镜中瞥到他泛着汹意的眼神,看得她头皮发麻,一把将手里的钗环放进妆奁,抿唇轻回了句。
“那你知晓嫁进来是冲喜的?”
宋樱拿篦子轻梳发尾,低低“嗯”一声,心里却七上八下,齐辞该不会是想今夜就圆房?然后借着冲喜的势头,把病弱之症冲好?
她急的快哭出来,她想嫁的是位温柔体贴的少年郎,可不是齐辞冷冷的病秧子。
话音刚落,宋樱恍惚间听见齐辞轻嗤一声,声音细小,仿佛还带着轻蔑的意味。
宋樱细长的眉毛轻拧,委屈涌上心头,冲喜又非她本人意愿,清河郡主踩她一脚,齐辞这厢又要来贬她一次。
可却听齐辞叹息道:“我就知道,病急乱投医,可笑。”
宋樱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原来他那声轻嗤,不是在轻视她。
齐辞没再说话了,宋樱自然也不会无话找话,她攥着篦子慢吞吞梳头,如坐针毡。
寝屋中静谧,满是尴尬气氛。
宋樱抬头,镜子中印着齐辞投来的冷沉目光,扰得她心头发麻,不禁想起新婚之夜的噩梦。
梦里同她索命的齐辞,也是这般凶冷的眼神。
所以这次会不会也是齐韫说的回光返照,齐辞是来带她去那边的?
宋樱胆战心惊,被这想法吓得一哆嗦。
“啪嗒——”
她手里的篦子掉下。
静得可怕的屋中有了一丝声音。
宋樱慌忙拾起篦子放梳妆台,镜子里的男子揉了揉眉心。
齐辞眼里笼着一层灰暗的阴翳,冷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宋樱双瞳紧缩,刹那间挺直背,心头微宕。
她硬着头皮起身,磨磨蹭蹭挪向床榻,想着要怎么跟齐辞说,她不愿和陌生男子睡一张床而齐辞又不得不顺了她意。
宋樱别别扭扭凑近,还未走到床榻,齐辞凶她一眼,直白又冷漠道:“我不喜女子凑近,你去睡罗汉榻。”
这是宋樱听过的,从齐辞嘴里说出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正合她意。
“好。”
宋樱应了声,抱着两床被子去罗汉榻铺床。
齐辞长得虽俊,但绝非宋樱心中的如意郎君。
凶巴巴的,不懂怜香惜玉。
屋中烧着地龙,暖乎乎的,他嘴里却说出那样冰冷的话
——冷冰冰的一句话,开门见山地让她去睡罗汉榻。
倘若多几句铺垫再道出这句话她是没有异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齐辞:如果时间倒流,我绝对不会在那天说出这该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