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德鲁苏斯发现管家还没有回来,以为是卡利把他扣下了。
午餐后,奴隶们低头站在一旁待命,仿佛无事可做,他压抑不住心中暴躁,挥鞭冲着好几个奴隶撒气。
大粒血珠飞起,最终落在他的眉上,被毛发切割得四分五裂。
“还不去准备晚宴?”德鲁苏斯大吼,“厨房死了两个奴隶,剩下的人就没会做菜的吗?”
“今天来的是克劳狄乌斯的贵客,你们谁要是敢惹事,我就打死他!”
等气消了,他带了几个奴隶去利维娅房间。
四个奴隶走进卧室,一个端水,一个梳头,一个穿衣,还有一个忙着为她搭配首饰。父亲用前所未有的挑剔目光对女儿的妆容指指点点。
明明已经弄好了发型,德鲁苏斯却嫌发髻不够高,命人将其拆散重梳。就这样反反复复来了三次,利维娅始终正对镜子端坐,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平静注视着镜中扭曲的父亲。
在父亲眼里,女儿赏心悦目的美貌,自然归功于他身上克劳狄乌斯高贵的血统。
母亲阿尔菲迪亚依旧卧病在床,甚至不知道女儿已经被丈夫安排好了未来。
“磨蹭什么?快点。”刚戴上项链,男人就把利维娅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朝会客厅推去。
家中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桌前,眉清目秀,身边的长榻上坐着一位中年男性——那是男孩的父亲,德鲁苏斯的远房堂弟,也出生于克劳狄乌斯·尼禄一族。
这就是父亲选中的养子吗?女孩扫了一眼小男孩,见他将下巴高高抬起,犹如一只努力扮演天鹅的白鸭。
男人们坐在同一张榻上寒暄了几句,随后互相赞美起来。奴隶端来装饰精巧的银盘,里面盛放着熟透的无花果和葡萄。
小男孩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瞟了一眼站着的利维娅,嘴角直往下撇。
“你就是利维娅·德鲁苏拉?”他将尾音拖了很长,像是抹了厚厚一层橄榄油。
“是,”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请问你的名字是?”
“马库斯·克劳狄乌斯·尼禄,”男孩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过几天,我就会继承你父亲的名字和财富,马库斯·利维·德鲁苏斯·克劳狄亚努斯。”
“是吗?”女孩看上去很惊讶,“父亲怎么会收养其他孩子呢?”
“呵,你弟弟得了重病,没几天就活不成了,父亲这是在巩固利维和克劳狄乌斯的联盟......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女人怎么会听得懂男人玩的政治,”马库斯半点都没有掩饰言语中的不屑,“你就等着乖乖嫁人吧,未来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得乖一点,别给父亲丢脸。”
倘若她真的是十三岁少女,她的弟弟真的濒临死亡,听到这席话,恐怕会直接哭出来吧?
“我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利维娅低下头,态度谦卑,动作柔美,“你们一定会很满意的。”
阳光从窗外溜了进来,将桌上的葡萄镀上一层黄金。马库斯朝旁边的奴隶勾了两下手指,命对方将葡萄粒送进自己嘴里。
“提比略怎么没来?他可是今天的主角。”聊到兴起,德鲁苏斯问堂弟。
“凯旋式一结束,他就要赶赴高卢上任,所以最近一直在处理事务、计划行程,只有到了晚上才有空。”
“你放心,提比略肯定要来看看新娘,”堂弟拎起一串葡萄,笑容暧昧,“毕竟这家伙总跟我念叨,十年前,从看到利维娅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这个小姑娘。”
“真神奇,我女儿那时候才三岁,他这就情根深种了?”德鲁苏斯觉得位侄子实在有趣。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称赞起提比略指挥舰队的事迹,就像在歌颂一头雄心勃勃的公狮。
话题越扯越远,他们不再满足于就罗马政局高谈阔论,反而开始研究腓尼基的骨螺、努米底亚人的大象、埃及的扁豆。过了没多久,二人又从女奴白皙如牛奶的肌肤,聊到了凯撒光滑的秃头。
德鲁苏斯没有让奴隶端来多余的椅子给女儿,她只能一直站在桌边。
“听说你弟弟一直都学不好希腊语,是真的吗?”男孩马库斯从嘴里挑出一粒葡萄籽,慢吞吞地问利维娅。
“那么,你希腊语说得很好?不愧是父亲看中的人选,竟然如此聪慧。”
她将问句制成亮银鱼钩,把夸赞作为鱼饵,一点一点提动鱼线,不为别的目的,只为消遣。
“那是自然,”十一岁的马库斯翘起了脑袋,“我已经提前修习了演说术,早就能用希腊语做长篇演讲了。”
“现场背一段吧。”
“你凭什么命令我?”男孩急了。
“啊,”利维娅做出遗憾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只是在虚张声势。”
“父亲,她嘲笑我!”马库斯转头告状。
德鲁苏斯的脸板成了一块砖头:“你的教养呢,利维娅?”
“叔叔,不要对我未来的妻子这么凶。”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提比略在奴隶的指引下大步走进会客厅。
“你居然这么早就来了?”德鲁苏斯大喜过望,立刻从榻上站起身,几步来到侄子面前,为他整理衣袍的皱褶。
“我心里全是可爱的未婚妻,”提比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小匣子,“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礼物。”
男人洪亮的声音中竟流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严,他背对着桌子,利维娅只能看见那颗脑袋上的黑发。
“利维娅,”提比略突然转过身子,朝女孩走来,“请收下我的心意吧!”
不知为何,这声音,她竟然越来越觉得有些熟悉。
她猛然抬头,望向来人,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深色的眸子里似有乌云涌动,他今年刚过四十,经战争锤炼的身躯刚猛雄健,举手投足间魅力尽现。
他将贝壳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圆润的珍珠。
“你三岁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这声音......这声音......
阴冷的潮水将利维娅淹没,对方讨好的话语闪电般劈开她镇定的外壳,又似火神用寒铁打造成的硬铲,挖开时间的土壤,将记忆的根系刨出。
那团根须上长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巨瘤。
宙斯,他怎么也在这个世界?
他怎么没有被深渊扯碎?他还记得流星女神阿斯忒瑞亚吗?他还拥有神力吗?
利维娅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躲开麻烦,可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小姑娘,什么也做不了。
提比略手捧珍珠,在女孩面前站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德鲁苏斯又气又急,见她蠢得像一只蛞蝓,从榻上弹了起来,接过礼物,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将她按在另一张长榻上。
“坐在旁边吧。”父亲对准女婿说。
于是,那个样貌与宙斯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与她坐在了一起。
这个男人,比她大了整整二十七岁。
这个男人说,他在她三岁时爱上了她。
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宙斯的转世。
愤怒与不甘在利维娅的胸腔中翻滚,岩浆般炽热的负面情绪压迫到了胃,让她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那样恶心。
奴隶端来五颜六色的菜肴,提比略总是帮她拿食物,强塞进她手里,要看着她吃下去才满意。
利维娅强压住内心的怒火,端坐在榻上,尽量与身边火热的雄性躯体保持距离,冰冷得像一块木头。
父亲怒瞪了女儿好几次,然而却一点用也没有。
这时,一名奴隶进来报告,说是卡利搬来一个大箱子,前来归还贪污的礼物。
“我可没空接待他。”
德鲁苏斯面露嫌弃,倒了一杯葡萄酒端在手里。他认为对方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命奴隶将箱子搬到办公间。
没过多久,宴会厅外传来一阵骚动,所有男奴都追来了,没主人批准,他们不敢伤害卡利,自然也拦不住他的脚步,居然直接让这家伙冲进了厅堂!
“德鲁苏斯,”帮派头目喊道,“对于主人,你居然连半点尊重都没有!我警告你,我手里可有你放高利贷的把柄,你——”
德鲁苏斯放下手中的杯具,几步来到卡利面前,脸上的不屑瞬间转为真诚。
“老朋友,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
二人离开了宴会厅,利维娅将一切动静尽收眼底,从盘中拿了一只腌蜗牛,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德鲁苏斯怕有人偷听,遣退了所有奴隶,与曾经的合作伙伴并肩走进办公间。
卡利派人送来的大箱子静静躺在拼花地板上,里面装了他搜集的很多精美大瓶。
“我们谈谈之前的合作。”
“首先,我要清点一下你之前私吞的东西,”德鲁苏斯抢先提出条件,“快点打开它。”
帮派头目瞪了他一眼,走到箱子前方,从身上翻找出钥匙。
“奇怪,锁怎么是坏的?”
说着,他绕到箱子背面,地上尽是些碎陶片和碎玻璃,蹲下身拾起一片,发觉它正属于箱中某只精陶瓶。
正当这位为小庞培效劳的帮派头子背对着德鲁苏斯,聚精会神检查碎片之时,意外发生了。
卡利脑后部位受到一记重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刚想从拼花地板上爬起,却滑了一跤。
地上潮乎乎的,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德鲁苏斯竟敢囚禁自己?他咒骂了几句,在地上摸索着,首先寻到了一件锋利的玩意,这应该是一把匕首。
卡利如获至宝,想着怎么摸黑破开办公间的门锁。
这时,办公间的门猛然被人打开了,两三个奴隶高举着火把,将一名女孩护在中间。光与影在她眸中跃动,宛如两朵金红色玫瑰缓缓绽放。
光明骤然闯入,迷茫的卡利被晃花了眼,什么也看不清。
“诸神在上!”她惊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恐慌到了极致,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救命啊!快来人啊!”
“他杀了我父亲!”
奴隶们上前架住了浑身是血的卡利,押着他向门外拖去。
“这一回,”经过女孩身边时,他似乎隐约听见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即使你卖掉身上所有的衣服,也救不回自己的命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啊......
卡利的头很痛,他确定自己几天前一定说过这句话,可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了想,还是改了文名,这样看上去更像西方历史衍生。我觉得自己写的不能算快穿,因为这个题材写快了就没意思了(泪)。
这题材真冷,如果有小天使喜欢的话,可以考虑收藏本冷坑写手专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