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路途遥远,疫灾又急,一行人收拾了两日便启程上路。
刚走没几日,京中便传来司天神官仙逝的噩耗,据说是在睡梦之中便魂归西天,第二日他的徒弟们叩门不应,才发现师父早已没了气息。
沿肆与赵岚苼此时刚行至京郊的一处驿站,收到这个消息时,赵岚苼正慢条斯理地吃一碗素面。
来送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天神官的徒弟,一个眉目清秀面容白皙,一脸天真的少年人。
“师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来找您,让您收我为徒!”说完,小白脸“扑通”一声就朝着赵岚苼跪了。
她拿筷子的手一抖,下意识看向沿肆。
不论祭天那日是谁痛下杀手,司天神官算是为沿肆而死,阴差阳错下却与赵岚苼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结果眼下神官又交给她了一个如此重托。
她算是一头扎进黄河里,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与其又陷入被动,不如抢占发问的先机,赵岚苼清了清嗓子,“天命台之上,很显然有人想借神官的死发难于你,神官也是明白其中利害,才利用神力拖延至今离去吧。咳咳...至于他的徒弟,想必是见我略会些术法,又不愿见这一支就此陨落,迫不得已就嘱托给我了...”
苦口婆心解释完一大通,赵岚苼偷偷瞄了沿肆一眼。结果他像压根没听见似的,手中百无聊赖地转着一只盛了半杯浊茶的茶碗。
此行多少带了些微服私访的意思,除了朝中一干官员,地方还并未接到国师南巡的消息。因此沿肆仅仅穿了一身未绣纹样的便服,周身也无一能彰显身份的配饰。
然而即便如此,坐在这家京郊的小驿站里,他看上去还是十分地显贵。像是哪家出游探亲,又怕遭了强盗而故意朴素出行的富家少爷。引来周围不少路人频频侧目,纷纷议论究竟是哪家的王公贵族,富商大户。
“这么说,我倒是要谢他了。”
赵岚苼没想到他会来一句这么不阴不阳的,被噎的说不出话。但沿肆既然避重就轻,看来果然如自己所猜,他应该是知道谁要加害于他的。
这样一来,起码自己没什么嫌疑了,赵岚苼不禁又提起兴致来,往沿肆那边凑了凑。
“看样子,你知道是谁要害你?那人多半就是杀害司天神官的凶手了!是谁是谁?”
沿肆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凑上来的赵岚苼,没说话,微不可察地朝另一边移了两分,和她划开距离。
赵岚苼也不是不识趣的,立马缩回来,“切,不说就不说。”
某人估计是还记着那一符之仇。
百年不见怎得变得如此小气!当真是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赵岚苼一回头,才看见小白脸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无比诚恳地跪在地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正经八百的徒弟多活出去一百年,再睁开眼就不认自己了,眼下又白得个二手徒弟。
看着嘛...也不像个聪明的...
赵岚苼无奈道:“你...先起来,拜师这事非同小可,岂能两三句话就决定的,不过既然你师父把你交给我了,就先跟我们一道吧。”
小白脸一听着了急,“不行,这是我师父唯一的遗愿了,我要是这个都完不成,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难安!心寒!呜呜呜...”
说着就要哭,吓得赵岚苼赶紧上前扶起他,顺顺毛哄着,“好好好,那那...那就先当着你师父,你你别给我哭...”
小白脸立马收了那两滴猫泪,换了副神采飞扬的笑脸,高高兴兴地拜道:“师父在上!请受怀绪一拜!”
赵岚苼算是服了,怎么司天神官那么老实持重的老头,教出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徒弟来?
这边正要开始师徒情深,沿肆却难得主动插了句嘴,开口便浇了两人一头冷水。
“我只同意你跟着,可没说你能带人。”
这话是对着赵岚苼说的,连眼神都没给怀绪一个。这无疑刺激到了怀绪的刚拜师成功的自尊心,前师父临终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自己这位新师父别看年纪轻轻,论实力神官他老人家都要跪下来喊句师祖。
自己虽然在道法上学艺不精,但能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人指点,实在是天大的幸事!来的路上他就暗暗想好了,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守护好自己这位师父,不让她受一点难处!
于是怀绪站在赵岚苼面前双臂一横,像只护主的小狗崽似的,大声道:“师父,他是谁啊!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管你?”
刚收的小徒弟十分忠心耿耿,可惜也十分没眼力见儿,赵岚苼尴尬笑笑,“那个...他是国师...我算是...俘虏...”
“哈??”
怀绪不是没听说过国师的名号,但那位大人物向来久居宫中,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驿站里啊?还有,不是说新师父十分厉害,司天神官都要喊她师祖嘛呜呜呜...
恰逢这节骨眼上,仲云打听了一圈消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一脸不尴不尬的憨笑,一个一脸怂样赔个比哭还难看的傻笑,一个风雨不动安如山地不苟言笑。
仲云扶额,眼下还是先说正事,“我去问了几个在此歇脚的镖队,他们都说现在南边乱的很,苗境的疫病闹得沸沸扬扬,流民都在往北走,几乎没人往苗境去了。”
赵岚苼眉头一皱,“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消息从发源地上达天听,死伤人命都是层层瞒报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数字,传令官手上的几行灾情陈述,便是南境万千流民数月来的流离失所。
赵岚苼不由得叹了口气,“可哪怕现在不眠不休赶路,到苗境也要春后了。”
一旁的怀绪看着大家愁苦不语的样子,一脸开朗道:“你们要去苗疆?好说啊,我有一艘日行千里的动力船,保准三五日便到苗疆。”
所有人齐齐看像怀绪。
原以为日行千里多少带了些夸大成分,没想到怀绪不仅真的在沿海的一个渔村里,藏了一艘这样的船,这船还真能日行千里。
怀绪看着船一点点驶出来,与有荣焉,“寻常的船需要借助风力与人力,但我这艘船嘛!嘿嘿,靠的是燃力。”
望着这艘带烟囱的大船,赵岚苼瞠目结舌,如果没记错,这个大家伙应该也同祭天法事上天命台中的地天梯一样,出自魏子旭的设计。
但,细节处又十分不同,实际上,除了烧煤作动力外,整个船的外形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
当时魏子旭给自己这个设计起名为舰,意在用于战场中的海战,能追敌千里,退敌百万。
而怀绪这艘“舰”,不光体积上小了好几圈,外表更是十分人畜无害。因为常年停在渔村里,渔民见这奇形怪状的船平日里也不开,便顺手挂了好些网子,晒起了鱼干。
赵岚苼围着船看了几圈,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弄的图纸做出来的?”
看来魏子旭的图纸流入宫中枢造院,还算是个体面的归宿。
结果怀绪闻言一脸的疑惑,“师父何出此言,这当然是我想的,自己画了图纸做的呀。”
见这孩子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的表情,确实也不像是撒谎。
难道真的只是两个人想到了一处?
赵岚苼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魏子旭一个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还一天到晚想着怎么付诸于实践的人。没想到百年之后,还能出现一个和他一样天马行空,敢想敢做之人。
世间百年人才辈出更迭,总会再出现一个魏子旭。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这孩子颇有当年魏子旭的风范,又勾起了好些长明宿的回忆,看怀绪的目光也温和了好些。
所幸这艘山寨的“舰”外表其貌不扬,船舱里还是一应俱全的。仲云和怀绪里里外外打理一番,又从夜鸦中调了会开船的,一行人就自水路出发了。
走水路比陆路的好处就是,夜里不必特意找歇脚的驿站,还能不分昼夜地赶路,一来二去省下不少时间精力。
但同时坐船的问题也来了,这船胜在速度快,船舱却十分小,只辟了两间带床的屋子出来。
仲云和怀绪在一同收拾船的过程中,迅速培养出了非同一般的友谊,一起表示他们两个下人住在一起就好,不敢打扰主人和师父休息。
仲云虽然对和自家主人同乘一车十分执着,却完全不想和自家主人共睡一床。怀绪就更不敢了,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刚拜的师父冒犯不得,一个是刚得罪完的国师大人,哪个他都没法同床共枕,立马拽着仲云钻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剩下赵岚苼和沿肆在原地,面对着一间只有一张床的船舱。
“咳...要不我去和前面和夜鸦睡吧...”
赵岚苼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张窄床明晃晃地刺激着她的双目,一想到和沿肆要在同一间屋里呆几天就已经让她坐立难安,现在还可能要睡一张床?
杀了她吧。
沿肆没理会她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抬起腿便迈进了屋,临了扔下了一句冷冰冰的:
“你睡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失败,跪下了
今天再次挑战!
感谢在2023-05-06 01:21:46~2023-05-08 03:1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想吃豆腐煎包的蹦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念桥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