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体能训练无需技巧,余梓秋只留下阿文在训练营照看,她则带着星月在日落前赶回了余府。
许是心里压着事情,余梓秋感觉今日甚是疲累,原想着还不到用饭时辰,打算去给余夫人请了安,便回自个院儿里歇息。
不曾想,刚下马车便碰上回府的余侍郎。
“父亲。”
余梓秋上前行礼道。
“秋儿回来了。”
余侍郎语气平常,但面上愁云笼罩。
“父亲可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余梓秋不禁开口道。
“不是什么大事,秋儿莫要担心,既回来的早,便随为父去看看你母亲吧,也好叫她安心。”
“是,女儿也正要去呢。”
余鹤年向来喜怒不显于色,今日这般究竟所为何事?不知是否余梓秋敏感,她感觉余鹤年视线方才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愁闷中担忧更甚。
余梓秋跟在余鹤年身后,脑海中迅速回忆着原书中的剧情,她记得这一年余家除了余云阳大婚之外,并未有其他事情发生。
难道是余云阳的婚事生了变故?
转念余梓秋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先皇崩逝刚满一年,举国同哀,怎敢有人在这时候提及婚娶。
原书中的朝代是架空的,且毫无依据可言。余梓秋记得当初作者更新到这里时,还有不少读者吐槽,一般国丧基本月余,可这本书里居然要一年之久,而且百日之内不得结彩,不得娱乐,不得庆贺,就连丧事也得简办,且不得有炮竹之声。
原定下日子的亲事自行推后一年,添丁更是大罪,祸及全族。
古代以子嗣为重,且以体力为主劳力,若举国一年无所出,势必直接影响朝代兴衰。
尽管读者意见颇大,最后作者也只解释了一句,为剧情发展,一切皆为私设。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而前些日子,周夫人赏花宴的投壶比赛和李夫人马球会都没有设立彩头,虽说国丧已满,但大家心里也都有分寸,可以娱乐,但不可过分喝彩。
故此,尽管国丧结束,可若是皇家不率先挂红嫁娶,百姓是万万不敢的。
所以,既然不是余云阳的婚事,那只能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原书中对朝廷描写甚少,以至于余梓秋时常忘记,这本书除了宅斗还有零星宫斗。
新帝在先皇崩逝三月后继位,如今已十月有余,朝堂不安也是情理之中,可余鹤年方才的神情,令她心里莫名发慌。
“父亲,姐姐怎得跟父亲一同回来的?”
余云阳娇柔的声音打断余梓秋的思绪,她这才发现已经进了内院。
“给娘请安。”余梓秋欠身行礼,随后才看了眼余云阳,语气随意道:“妹妹也在啊。”
余云阳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今日回来的这样早,可是父亲亲自去训练营将你唤回来的?
“林姑姑去给老爷上茶,秋儿,来帮为娘挑挑料子,几个时辰了,看的实在眼花缭乱。”许是见余梓秋回来的早,余夫人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朝余梓秋热络的招手道。
不出片刻,余梓秋便将合适余夫人的布料选了出来,两种皆为暗色,不会在人群中太过扎眼,又甚为端庄大方,很适合余夫人的年龄和身份。
“秋儿眼光真不错,云阳选的也很漂亮,只是颜色太过亮丽,若做成衣服定会显稚嫩,倒更适合你们姐妹俩。”余夫人说笑间,便让林姑姑将衣料收了下去,之后拉着余梓秋的手,坐到了余鹤年旁边的榻上,语气温和:“今日可还顺利,若是实在辛苦了,就让刘管家选几个小厮过去帮忙,也好过你女儿家的事事亲力亲为。”
早在余夫人开口夸奖余梓秋时,余云阳就已经攥紧了绣帕,此刻看着三人同榻而坐,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心里瞬间燃了妒火,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若是惹的父母不快,那她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好,多谢母亲记挂。”余梓秋覆上余夫人手背,“母亲说的对,我一会便让星月去找刘管家挑人,之后也尽量在训练营少些时辰。”
余夫人嘴上没再阻止余梓秋组建蹴鞠训练营,可言语间明着暗着都是反对,古人思想保守,并非朝夕可改变。
余梓秋原还担心没理由找刘管家要人,现在正巧余夫人提出来,也省了她自己动脑筋,日后等训练顺利了,她倒也真不必日日都盯着,眼下还是先着手把队员底细摸干净为重,至于其他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秋儿能这般想自然是好的,娘就知道你肯定懂事。”
余夫人心里对余梓秋甚是愧疚,所以日常难免纵容,只要不是太过出格,她还是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云阳坐啊,站在那里作甚。”像是才发现房里还有个人,余夫人道。
余云阳:“……”到底不是亲生的。
余云阳轻抿着唇,坐在离三人不远的圆凳上,目光在余梓秋和余夫人之间打了个转,强烈的危机感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因着侍郎府嫡小姐的身份,她原很瞧不上只是新科进士的林孟宴,林孟宴出身寒门,却在中榜之日跪于侍郎府庭前,万般恳求余侍郎将爱女许配给他。
寒门出孝子,余鹤年本就对林孟宴印象不错,他只愿掌上明珠平安顺遂,女子出嫁,门第太高未必是好事,最要紧的是得一位真正疼他的夫婿,且林孟宴一再保证,不管日后官运如何,绝不纳妾。
这也不免让余鹤年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幸而林孟宴决心可鉴,余鹤年夫妇最终便松了口,许了这门亲事。
林孟宴也确实给足了余家和余云阳体面,当即便进宫求圣上赐了婚,圣旨已下,人尽皆知,尽管余云阳心里不乐意,也再无转圜余地。
原该去岁成婚,却因国丧缓期,本想着新皇登基,又加之余家找回了亲生女儿,赐婚有望作罢,谁知道余梓秋几句话便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老爷可是有心事?”余夫人关心完女儿,这才发现夫君面色不佳,忧心道。
“你们都去外院候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余鹤年吩咐完,林姑姑带着星月和月红退出了房内。
看这情况,应有大事发生,余云阳也顾不上想其他,竖起耳朵,坐直了身体。
余梓秋心里有准备,现下也只静等着余鹤年开口。
待到丫鬟都远离内宅后,余夫人才再次开口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余夫人才想起两个女儿还在,用帕子掩着嘴角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用晚饭时林姑姑会去唤你们。”
余云阳明显不是头回遇到这种事情,起身行了个礼便准备退出去,朝堂之事,自有父亲操心,她并不感兴趣。
余梓秋迟疑了片刻,准备离开时,余鹤年道:“不是什么大事,都留下吧,梓秋回来时日尚欠,往后在这盛京城里生活,多了解一些也无妨。”
“老爷做主便是。”
“今日朝堂之上,圣上下旨将盛京最北侧的府邸赐给了睿郡王。先皇在世时,本就有意在闺阁女儿中选一位给睿郡王做王妃,此事后因诸事耽搁,后又逢国丧,才被搁置。”
余鹤年话音刚落,余夫人眉头拧的更深,余云阳嘴角却扬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余梓秋记得原书中并没有任何有关睿郡王的言语,再看余夫人表情那般难看,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国丧已满,此时赐府别住恐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睿郡王的婚事怕是不日便会被定下来。”余夫人斟酌片刻,问余鹤年道:“太后娘娘可有中意人选?”
“还不清楚。”余鹤年摇了摇头,表情极为严肃。
能让一向稳若泰山,喜怒不形于色的余鹤年频频面露难色,余梓秋对这位睿郡王燃起一丝好奇。
纵使余梓秋不知始末,却也想着此人多半是品行堪忧,若非流连烟花,定是残暴不仁,不然何以位居郡王,娶个妻子竟这般艰难。
余鹤年夫妇对睿郡王的亲事唯恐避之不及,看来盛京城内尚在闺阁未曾婚配的女儿家,此时应是人人自危。
堂堂侍郎府都在这般畏惧,就更别提其他……
想到这里,余梓秋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窜到了脊椎,太后娘娘和圣上怎会不知盛京无贵族愿意嫁女,新皇刚登基,根基尚且不稳,必不会因着郡王亲事与权贵交恶,所以能选之人,最好家族体面无实权,再不济,也得身世清白。
余鹤年虽身居三品,可朝堂易主,官职瞬息万变,谁又敢保证自己在新帝手上能保太平。
且余家也早不似往日那般光景,余鹤年幼时家道中落,幸得舒侯爷提携,才得以考取功名,又因婚约娶得舒侯爷爱女,后平步青云得以高官厚禄,舒侯爷仅有舒棠忧一个女儿,舒棠忧成婚之时,舒侯爷就已请旨将爵位传于外孙,可谁知到去世前也没等到舒棠忧生下儿子。
侯爵世袭,这样本就有违常理,再加上舒棠忧难产伤身,再无生子之可能,爵位也就作罢了。
余鹤年失了侯府这个靠山,余家也无缘于爵位,自是大不如从前。
余梓秋顿时明白了余鹤年夫妇的担忧。
郡王娶亲有关皇家体面,各家庶女必定不在太后娘娘考虑范围之内,盛京贵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般思虑下来,余鹤年夫妇的担忧也实在不无道理。
“姐姐还尚未婚配,爹娘,这可如何是好?”
余云阳焦急的眼眸泛红,心里却早打起了小算盘,就算太后娘娘中意的人选不是余梓秋,若有人推波助澜,最后这亲事没准儿真能落到余梓秋头上,这样一来,余梓秋的下场岂不显而易见。
想到这里,余云阳生怕自己没控制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修要胡言。”余夫人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怒意,对着余云阳呵斥道。
“我也是担心姐姐。”
剧情早已超出了余梓秋的掌控,这种未知的恐惧令她忍不住恶寒,如今的发展早不似书中那般,她又该如何做才能自保。
“爹娘,且先放宽心吧,郡王娶亲岂会轻率,梓秋乡野长大,想来也是入不了太后和圣上的眼。”余梓秋攥着余夫人的手掌宽慰道。
半晌不曾开口的余鹤年放下手里的茶盏,“秋儿的婚事,夫人还是要早做打算,成婚与否可再商议,早些将亲事定下,咱们也好安心。”
“老爷说的是。”余夫人看了眼余梓秋,点头道。
“可如今国丧刚满,盛京哪有人敢在此时议亲。”余云阳话锋一转,亲昵的拉起余梓秋的手,之后温声道:“不过李夫人和娘交好,又对姐姐颇为喜爱,若是能私下和尚书府结亲,也不不失为是一件美事。”
“快些住嘴。”闻言,余夫人刚要说什么,只见余鹤年将茶盏猛地置于桌上,“言语这般出格,秋儿的亲事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余云阳呆愣了良久,眼泪从双眸中不断溢出,在余府生活十六载,余鹤年对她呵护备至,别说这般呵斥,就是大声说话都少之又少。
可如今亲生的余梓秋回来了,余鹤年和舒棠忧心里便没了她的位置,若是任由这般发展下去,且不说余梓秋下场如何,她自己的下场都不见得会有多好。
“云阳,回自己院儿里去反省,未经允许,十日之内不得踏出云想院一步。”
余夫人也动了怒,妇道人家向来以夫为尊,余鹤年在朝堂之上慎之又慎,生怕一旦出错祸及家人,可就方才余云阳这句话,便足以令整个余家立于炭火之上。
原书中,余云阳可是笑到最后的女主角,一脑门子的精明算计,更是将日后独揽大权的林孟宴完美拿捏,对她言听计从,就连余鹤年夫妇也要多仰仗于她。
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怎得这人现在如此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