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问话,让这海边的一羊一龟都陷入了迷一样的沉静。到底是那乌龟不怕生,静默片刻后,比陷入在——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的会说话的小动物这一事实里的徐徐先一步缓过神来。
“是我在说话,你是哪家的羊咩咩?怎的这般不禁吓,我不过说了句话,你竟吓傻了一般。”单从白乌龟敢孤身前往有主的桃林,只为摘桃吃这一事儿也能看出,这孩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原来三年来竟是自己魔怔了,会说话的小动物不止一个。难怪爷爷们并姑姑半点儿都不惊讶,徐徐从来都不是小怪物。
“我是住在桃林前面那一家的,名叫徐徐,没有吓傻。”小羊崽崽头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口吐人言的小动物,惊讶坏了,迈开小短腿就往小乌龟身边奔去。
及至眼前,只瞧见小乌龟浑身白白净净,并不像是前世在花鸟市场常见的乌龟形象,更是半点不像是刚偷桃未遂的狼狈模样。
小乌龟平日里最讨厌别人靠近自己,偏偏今日却没第一时间躲开。听到眼前的羊崽崽说是桃林深处那家的,猛的想起来此行为何,回头看去,没见那老秃头追过来,一晃身子幻化出人形。
这动作仿佛是做惯了的,并未觉察出有何不妥,却不想这一幕深深地吓到了正在看龟的羊崽崽。
到底上一世是随着白老爷子研究过些神话传说的,到了这一刻,徐徐仿佛明白了些什么。许是自己一直想错了,这方世界是存在精怪传说才是。
小乌龟化为人形之时,身着月白长裙,容貌比之麻姑也不差什么,自有一种仙气萦绕周身。她一把搂起羊崽崽抱在怀里,笑道:“原来是老寿公家的小娃娃,你别怕,我是住在隔壁碧游宫道场的,旁人都唤我龟灵圣母。我瞧着你年岁比我小些,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你说?碧游宫?你叫龟灵圣母?尊师可是碧游宫通天教主?”徐徐听到这里,也是清楚了自己到底来到了什么时空。倘若说听到福老禄老寿老麻姑,甚至是龟灵圣母的名号都没多想。可是,前世虽然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孩子,但对于经久不息被各色影视化的封神演义,还是可以说很熟悉的。
凡是读过封神,对于众仙来朝的截教领军人物:通天教主的名号,那自然是如雷贯耳。碧游宫作为截教道场,毗邻东海,结合龟灵圣母化作龟形时嚷嚷的话语,这也不难想到,收养自己的便是住于蓬莱仙岛的福禄寿三星并女寿星麻姑。
能理清事情是一回事,突然要让一个信奉科学的孩子接受变成羊崽崽的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上古神话传说时代,徐徐迫切地需要一个情绪宣泄口,便一股脑儿地把疑惑都问出口。
“我就说师父的名号这世间只怕是无人不晓。”看着手中的小羊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龟灵圣母正要调笑几句,却瞥见远处寿星公正驾云朝着这方飞过来,赶紧放下崽崽转身就走。
清风吹来,带着几句龟灵圣母几欲消散的话音:“得了空我会过来寻你玩儿的,徐徐若是有空也可以来碧游宫找我玩儿。”
突然看到一朵云在飞快地移动着,这若是放在往常,便是只当作天气变化。可今日里刚被龟灵圣母点破自己身处神话时代,徐徐眼巴巴瞧着,倒是吓了驾云赶来的寿星公一大跳。
近得身前,看着晨间和自己分开的小羊崽崽,满腹疑惑嗷嗷待哺的模样,想起自己摘桃时远远看见来自隔壁家的小乌龟,寿星公不由得失笑。就那丫头口无遮拦的性子,得,这下子再不是徐徐眼中那个只知道下棋的老叟了,回去少不得要将如今各洲情状,尽皆一一说予这只不知是何缘故记忆全无的小白泽听,这下子还是先让她安安神才是。拍了拍崽崽的额头,看着她睡了过去,抱在怀里就驾云往回飞去。
同样的宅子,同样带回入眠状态的徐徐,在场众人心情委实大不一样。特别是听到寿星说到为着遇上碧游宫的那只小乌龟,徐徐对于腾云驾雾这等仙家手段半点儿不感到吃惊之时,众人一时相顾无言。
“这孩子本也不是俗物,照我说啊,当时麻姑把她捡回来,就说明这只小白泽是与我们蓬莱有缘。”禄星性子不甚沉稳,当即说道。
“说得在理,白泽乃瑞兽,与龙凤麒麟之类上古神兽也不差什么。咱们这样的老家伙,既不入世,按以往来说,只能是徒孙缘浅,合该是天道怜悯,把小丫头送到我们身边。”福星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崽崽,低声与三人分析一番。
“这样,我去把如今各洲情况整理一二,好给小丫头普及身为神兽该当知晓的世事万千。”寿星心底总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徐徐,才导致如今这般,自问有责任给她科普世情才是。
世事从不为谁而停留,不说蓬莱闹了怎样一出,天上云卷云舒,徐徐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
今夜的蓬莱,注定是无法早早入睡的。福禄寿三星并麻姑看着徐徐醒过来,还以为会有很多问题,却不想她只是安静地起床洗漱,然后缓缓走到餐桌旁入座。
抬眼望着餐桌上坐着的长辈,徐徐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还不开饭吗?怎的姑姑还有爷爷们都愣在这里不动呢?”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确定徐徐真的只是疑惑何时开饭,于是开动筷子,众人大快朵颐。今儿是麻姑特意做的菠萝饭,采摘新鲜菠萝制成,甜而不腻还带有米饭的清香。风卷残云,餐桌上很快就光溜溜地见了底儿。
“丫头,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内心里,肯定有很多疑惑不解之处。我们商量过后,给你编了一部手札,里面记载了当下世间绝大多数事件,你且拿去慢慢琢磨。”依旧是寿星公牵头,把一本厚厚的手札递到徐徐手上,细心说明了是何物件儿。
吃饭时徐徐就在想,该怎么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不想在自己入睡时长辈们就准备好了一切。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底的不安彻底消散,在这异世里,自己也是有家的,有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家人们。
想到这里,突然脑袋里划过在海边的想法,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我都三岁了,是不是都成了一只寿数不多的老羊,陪不了爷爷们还有姑姑多久了。”
“姑姑的傻徐徐,你可是神兽白泽,哪里就是三岁就要逝去的。虽不知你发生了什么记忆全无,但有咱们在,你就踏踏实实去读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久未说话的麻姑把崽崽抱在怀里,一点点理顺毛发安抚着。庭院里,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高悬着,月光如水,洒在众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银辉,四散回房自去休息了。
翌日,晨光微熹,徐徐早早醒了过来,端坐在蒲团上,郑重地打开手札,一一翻看起来。前世为着白老爷子言传身教,她自问对中国神话整体脉络把握得很清楚,今日看到手札里的内容,方才知道这时代久远究竟是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事。
每当人做某件事情沉迷其中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徐徐此刻就像一块海绵,孜孜不倦地汲取着来自书札里的知识结构,三观不断坍塌,又不断重塑,如此反复,到她合上书的那一刹那,竟已过去了三天之久。推开房门,徐徐的知识储备可以说是应了后世那句关于神兽白泽的介绍——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
此番闭关结束,徐徐也对于几个邻居——碧游宫以及方丈瀛洲山都有了愈发清晰地认知。按着龟灵圣母的性子,只怕这几日碧游宫都传遍了蓬莱出了只小羊崽崽的事情。
徐徐自来是个洒脱的性子,前几年是为执念妄念所困不敢活得太过肆意。如今既知道在旁人眼中自己已然落了个出自蓬莱的印记,少不得需得给几位长辈敬一盏茶才是。
“我们几人除却麻姑之外,大都在这蓬莱避世不出。你今日既敬了这杯茶,不若我们便收你入在蓬莱门下?日后随着麻姑出门交际,你便唤她一句师叔,如此可行?”闻说徐徐来意,依旧是寿老担任众人发言人,娓娓道来,替人考虑得很是周到。
盈盈行了一礼,若说心里没有感动那是半点做不得真的。这几日来,众长辈为自己思虑周全,可谓是让自己体会到了亲人般的关怀。一时之间,敬茶于众人,全部受了一轮。
却是素日寡言的福老缓缓道了一句:“礼虽成了,但只我们几人知晓,总是不太妥当。二月初二算是个好日子,麻姑你走一趟,邀众仙一月后过府观礼。咱们家的丫头,自是要风风光光入得师门。接下去这一月,平日里便先继续跟着老寿头练些基础术法。”
麻姑自去众仙山福地邀人不说,福老禄老也都开始为这一月后的拜师礼筹备忙碌。一时间,寿老并徐徐竟成了整个蓬莱最闲的两人。好在寿老每日授课之余,也带着徐徐拜访邻居,倒也不觉十分无趣儿。
由寿老领着,这些日子先后拜访了瀛洲山的瀛洲九老、方丈山的东华帝君,徐徐收下了诸多灵丹佳酿。却不知是寿老忘了还是为何,这一样是一衣带水的碧游宫,却是未曾拜会过。
这日,寿老并瀛洲九老开了一坛窖藏已久的桃花酒。众人行酒令,作诗词,曲水流觞,好不快活。
不知何时,月亮已然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映射在远处的东海海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趁着这个空档,徐徐掐诀乘云来到海边。还未落下,就见海滩上坐了一人,一身黑衣,剑眉星目,竟是比她前世见过的娱乐圈古装美男更为精致。只见那人席地而坐,对月自斟自饮,瞧着倒是一副月下美人画卷。
近日拜访过邻居众人,瀛洲九老并东华帝君都未收徒,结合这般长相,此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徐徐落到海滩上,试探着问了一句:“前方可是碧游宫通天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