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扬发现她没有直接驶回花店,而是停在便利店的门前。
“稍等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
他疑惑地留在车里等。
不一会儿,笑吟吟的她提着小袋子回车里。
“给你,吃了心情变好。”
一个五彩缤纷的束口小袋,放在他的掌心上。
他端详小袋片刻,解开束袋口的蝴蝶结,看见一颗颗糖果。
糖果被折射七彩光泽的糖纸包裹。
云蓁拉手刹启动小皮卡。“你说过,吃甜的会令心情变好,尝一颗看看。”
冷白而修长的手拿出一颗糖果,如拿起琴弓。
梦幻的糖纸在他的指间,折射美丽的光彩。
“为什么认为我心情不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
而且他没法做出过于明显、波动较大的表情。
为什么她知道。
“直觉?”她侧眸,调皮的灵动跃于她的眼中。“觉得你的心情和平时不一样,情绪比较低落。”
柏扬凝视掌心的糖果。
“如果我搞错,你别介意,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谢谢。”
他拆开梦幻的糖纸,把剔透的红色糖果放进嘴里。
“确实甜。”
云蓁扬起唇角。
花店的门边再度摆出锦簇的鲜花,穿黄色围裙的两人忙里忙外。
中午,烈日炎炎,外卖小哥提着外卖走进花店。
袋子的大小、袋子里圆圆的形状,使云蓁呆若木鸡。
外卖放在收银台上,她却迈不出一步过去。
“柏扬,你点外卖了吗?”
“没有。”
瘆人的寒意钻进她的后背,双手仿佛冻麻,她僵硬地打开袋子。
阴魂不散的香辣味迎面扑来,她脸色铁青。
微颤的双手掀开铝箔盒。
红艳艳的汤汁浸泡一块块肉类,一些碎葱宛如嘲讽的眼珠,鄙夷她天真。
中年女人已经被捕,这是简英确认的事情——她想起,中年女人没有正面承认给她点毛血旺。
任务也提示,郭丽娜的家人全被找到。
她想不出还有谁,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点毛血旺。
不但如此,她必须推翻之前的想法。
给陌生人点外卖,不外乎三个原因。
第一个,搞恶作剧。
第二个,报复的暗示。
第三个,某方面的骚扰。
对方接二连三点毛血旺,她排除第一个原因。
除了郭丽娜的家人,她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剩下第三个原因。
她浑身发冷。
柏扬沉默地注视不对劲的云蓁,看不懂她流露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无法掌控,无法理解,无法体会。
就像失去味觉的人,嚼着汁酱渗透的鸡腿,产生吃不出鲜美味道的郁躁。
他的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飞快地弹奏音符。
《卡农》。
不对,那是热烈的悲伤最终化作从容的旋律。
《克罗地亚狂想曲》。
不,那是饱受绝望摧残产生的渴望。
找不到合适的曲目感受她的情绪,柏扬的灰蓝眼眸像燃烧起来的冰雪。
左脑的理性思维,与右脑操控快速弹奏的手指,两者的碰撞在电光石火,转瞬之间。
十指转而弹奏激昂却无声的旋律。
《命运交响曲》。
此刻的她,恐惧甚于抗争。
他蓦然停下弹奏。
云蓁慌忙束好塑料袋,提着准备拿出去扔掉。转身之际,她撞上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
柏扬神色淡然,冷色调的瞳孔映着她藏起恐惧的面容。
“云姐姐,单子写的是花店的地址,外卖员没送错。”
他瞧着她的眸子向左转。
听说是心虚的小动作。
但她的语气镇定自若:“门牌号写错了一个数字,我拿去隔壁的咖啡店问问。”
她发现柏扬没有让开,堵住她逃离的路线。
“柏扬?”
他的嗓音变低,语气变轻:“云姐姐,虽然我天生没法感知情绪,但是我知道一直被烦恼纠缠,会影响心情,听说还会影响财运。”
云蓁先是惊讶他的缺憾,然后听见“影响财运”,变得严肃。
“说不定我们能一起想方法解决。”低沉的嗓音无声无息地入侵她的心理防线。
“很小的事情而已,不用麻烦你。”
他垂首注视她轻蹙的眉头,清冽的气息像融化的雪散发的冷意。“所以外卖员真的没有送错地方吗。”
她一愣,懊恼说漏嘴。
算了,她破罐破摔。
“没送错,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下的单。川菜馆的服务员说,下单的人似乎做了变声处理。”
柏扬垂眸,单手疯弹《第一G小调叙事曲》。
此曲大量运用八度音符,宣泄弹奏者的情绪。
他还不理解自己宣泄什么情绪,只知道低八度的音符堪比点燃汽油的刹那爆发场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返校日之后。”
“除了点外卖,对方还有做什么吗。”
云蓁迟疑半秒。“昨晚,似乎有人想入室。可能我听错吧,门窗没有损坏。”
弹奏的低八度音符变成高八度。
“你不用担心,警局的人有我的听友,我会托他们调查。”
她想了想,点点头。
她没有任何证据,人身也没有受到伤害,估计警方不会立案,不如走后门托人调查。
“谢谢你,柏扬。”
他垂眸,“我帮你扔掉。”
“好。”
云蓁坐下来,松一口气。
说出来舒服多了。
柏扬回来的时候,提着从餐馆打包的午餐。
云蓁搬出一张折叠桌,两人相对而坐。
他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山药芙蓉汤。
“谢谢。”
他发现她的笑脸比苦瓜脸好看。“幸好我没点苦瓜排骨汤。”
“嗯?”
他转移话题:“云姐姐,周日晚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奏,你能不能来听。半途离场也没关系。”
“已经最后一场了?”
他点头。
云蓁觉得他波澜不惊的脸藏着委屈的情绪,很过意不去。“好,我去捧场。你喜欢什么花?等你演奏完送给你。”
他抬眸,目光炯炯。“云姐姐愿意来,我已经很高兴。”
嗐,她更过意不去。
接着,柏扬郑重其事地送她一张门票。
她噗嗤一笑。“你不是每天带在身上吧?”
“是。”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惭愧的云蓁笑不出来了。
傍晚,柏扬离开前,叮嘱云蓁晚上要反锁好门窗。
夜深,几名穿着西服的保镖潜入夜色中,悄然靠近打烊的花店。
花店只有二楼的卧室,倾泻柔和的灯光。
他们不会打扰花店的女主人,默默地保护。
夜阑人静,星月暗淡,街道人烟稀少。
一道人影七拐八拐,来到冷清的商业街,径直往某个方向去。
他满目痴恋。
然而,他遥遥望见保镖的身影,迅速拐进旁边的小巷。
他十分熟悉纵横交错的小巷,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夹杂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驻足回头。
高挑人影慢慢走近,带着冰雪凛冽的气息。
男人立刻掏出藏在衣兜的刀。
哪知,来人无所畏惧地走近,抬起一双手似是抚摸空气,似是弹奏无形的琴键。
“你别过来!”
对方停在一米开外,眼里闪过一丝绿光。
男人震惊。“你也——”
还没说完,他的身上出现错位的乱码,花花绿绿,又丑又刺眼。
“你这样的垃圾,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愤怒地捅刀,发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出现的乱码越来越多。
“你的权限竟然比我高?不可能!”
“因为你是过时的垃圾。”他冷漠倨傲地昂首。
“不!”男人惊恐地发抖。
他的身体像被法医解剖,体内的所有代码和数据展露无遗。
“‘钥匙’原来在你身上。”
“别——”
“我要了。”
“不!!!”
绿光消散,黑暗包裹伫立的高挑身影,暗淡的代码字符,快速地围绕他旋转。
幽幽的绿光,勉强照亮他淡漠的面容,其眼眸映着一丝温度。
不到半秒,代码字符不见踪影。
巷子恢复一片漆黑。
他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旁,修长的手指替了无生气的男人扬起嘴角。
扬起一张僵硬的笑脸。
窗前的云蓁合上窗帘。
刚才的喊声消失太快,勾起阵阵不安的涟漪。
她坐在书桌前面整理线索。
进入游戏的第一晚,楼下有人偷窥。
返校日以后,有神秘人给她点毛血旺。
两者是不是同一人,她不确定。
她确定的是,她只在学校的食堂吃过辣,因此神秘人那天也在食堂。
对方以为她喜欢吃辣。
“是跟踪狂。”她毛骨悚然。
不到半小时,她听见楼下警车的鸣笛,震耳欲聋。
闪烁红□□光透进窗帘,染上到卧室的墙壁。
这一次,楼下的警车没有驶远。
次日一大早,她匆忙赶到图书馆看报纸,养成每天关注社区动态的好习惯。
第三页的左下角,出现新报道:
6月17日深夜十点到十点半之间,警方在商业街的某巷子发现一名昏迷的市民,头部遭受重伤,当场抢救无效。受害人疑似被抢劫袭击,案件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
看完,她错愕不已。
她以为这个板块只刊登“植物人市民”的报道。
“云姐姐。”
“嗯?”
晨曦洒进花店,云蓁听见柏扬的呼唤回神。
“你一直发呆。”
“抱歉。”她轻拍脸蛋。“可能昨晚没睡好,我进去洗个脸。”
“云姐姐。”
她停下脚步回望。
柏扬背向从店门射.入的阳光,融化周身的冷意。“昨晚我拜托警方调查,他们今早已经锁定嫌疑人。”
“这么快?嫌疑人是谁?”
“一个无耻的跟踪狂,警方很快把他抓住,你不用再害怕。”
云蓁喜上眉梢。“谢谢,中午请你下馆子!”
他点头,染肩头的阳光代替他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提示:最初在楼下偷窥的人不是这个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