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扬,我们来活了!”
刚送一位老奶奶客人出店的柏扬,迎面遇上归来的云蓁。
她笑靥如花,如同一缕清风,带走一潭死水的时光。
他觉得,也带走自己的某样东西。
他的左手垂在裤缝旁边轻弹。
天赋犹在,他细味不出丢了什么。
素手在他的眼前上下晃动,他回神,凝视素手后面的笑脸。
“在想什么?我在市里接到单子,我们又得开始做花篮,拜托你剪花枝了。”
“好。”
心旷神怡的云蓁走向收银台,蓦然看见台上放置白色的塑料袋,袋口钉着外卖单据。
她的喜悦心情顿时消散。
“柏扬,是你点的外卖吗?”
“不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上没了刚才的笑容。
云蓁敛神,快步去打开塑料袋。
果然,飘来香辣的气味。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铝箔盒的盖子。
红艳艳的汤汁映入眼帘。
暗红的肉类令人反胃。
柏扬悄然瞄一看。
云蓁镇定地盖回盖子,束好袋口。“外卖员又送错地址,我去还给点外卖的邻居。”
他一言不发,看着云蓁提着外卖离开花店。
他看过单据的地址,确实是送到花店。
两手空空的云蓁回来,招呼柏扬解下围裙。“我请你下馆子,你一定没去过。”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买回来。”
她佯作生气地叉腰。“我不是吝啬的老板娘,不会让你打白工又不包吃。走,我们一起下馆子。”
柏扬不再推辞。
虽然他从没到过大众化的餐馆用餐,但他对餐馆热闹的氛围不感兴趣,安静地听她点餐。
她对点餐的事娴熟,上汤该配哪种时蔬、哪知鱼类适合香煎,了如指掌。
他默默地收在眼底。
午饭后,两人开始忙碌。
下午接近四点,高大的人影迈进花店。
他身穿英气逼人的深蓝运动套装,微卷的短发夹耳后,展露神采飞扬的剑眉星目。
“嗨——”盛燃看见穿黄色围裙的柏扬,笑容凝固在脸上。“柏扬,你来得真早。”
柏扬无视他的揶揄,悠然自得地剪花枝。“我在云姐姐的花店打工。”
“打——什么工?你来这打工?你需要打工??”
正为铁艺架安装花泥的云蓁,回眸一笑:“他需要发掘音乐灵感,恰好我送货的时候需要有人看店。”
盛燃嘴角抽搐,不想再关注柏扬那家伙,转而和颜悦色地问云蓁:“买菜了吗?我有空,可以代劳。”
“中午买好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四点了。”
云蓁放好插花用的花泥。“你们俩留在店面,我去做饭。”
“我来打下手。”
她坚定不移地拒绝盛燃。“这次我亲自下厨,你们等着吃就好。”
“行,听你的。”盛燃败给她,乖巧地拿起另一把剪刀,帮忙修剪花枝。
云蓁没想又让他帮忙,但想了想,决定随他便吧。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柏扬突然放下剪刀站起来。“雏菊的存量不够,我去一趟仓库。”
“哦。”盛燃头也不抬。
他没注意到,柏扬从收银台后面的屏风拐进后屋。
厨房的水声淅沥沥,云蓁正在清洗鸡肉,浓密乌黑的卷发倾泻如云。
煮米饭的香味弥漫厨房。
柏扬缓缓地走进厨房。
云蓁听见脚步声回头,笑道:“五点前能做好,你今晚的演出不会迟到。”
神色没有波澜的柏扬走近她的身后,停下脚步。
离她足够近。
能闻到她沾上的花香味。
能看清每一根弧度优美而顺滑的发丝。
他抬起双手,轻轻地揽起她的卷发,犹如轻握细腻的绸缎。
她大吃一惊,想回头,却听见柏扬和缓的嗓音。
“别动。我不会做饭,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个。”
拉小提琴的双手,为她聚拢浓密的卷发。
指尖轻拨发丝。
犹如拨动纤细的琴弦。
发出悦耳音色的,却来自他的心弦。
云蓁绷直身躯。“不用束也可以,不碍事。”
柏扬没有吭声,灰蓝的瞳孔荡漾若隐若现的眼波。
不敢乱动的云蓁,感受着头发被别人触碰,手足无措。她只能抬眸望窗外的街景,转移注意力。
不曾想,她望见伫立店门外面的夏云川。
他望向厨房的眼神,写满道不清的情愫。
与云蓁的目光对上,他迅速移开视线,快步离去。
她一怔。
粉色的彩带束上卷发,最后打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柏扬的双手,恋恋不舍地松开。
“好了,你继续忙。”
“谢谢。”
听见脚步声远去,云蓁悄然松一口气,放松肩膀。
她没谈过恋爱,相亲时与对方象征性地共进晚餐,一起看过一次电影,相处的过程可谓相敬如宾。
此刻,她猜不透柏扬的举动,是有意还是顺手。
她摇头告诫自己别多想。
四道家常小菜新鲜出炉,花店暂时闭门。
小炒杏鲍菇、红烧鲈鱼、娃娃菜炖油豆腐、姜葱炒鸡肉。
金黄和红烧的颜色,引人垂涎。
云蓁招呼眼神直勾勾的两人坐下。“大家敞开吃,管饱。”
“全是云姐姐做的吗?”柏扬有点难以置信。
“童叟无欺。趁菜没凉,动筷吧。”
盛燃深呼吸一口饭菜的香味。“有我在,保证不会剩饭剩菜。”
柏扬先夹红烧鲈鱼,尝一口,眼前一亮。“很好吃!”
天才词穷,只想大快朵颐。
云蓁自己也敞开吃,反正吃不胖。
“唔~娃娃菜完全入味,但辣味没有掩盖娃娃菜的清甜,好吃!”盛燃眉眼弯弯,酒窝深深:“云老板,我能每晚来蹭饭吗?你的厨艺太棒了。”
柏扬横他一眼:“无功不受禄。”
“我放学早,可以来帮忙。”
“抱歉,有我一个员工够了。”
“我可以到厨房打下手。”笑吟吟的盛燃满眼挑衅。
果不其然,语塞的柏扬绷着冷脸。
云蓁捻起纸巾,擦拭嘴边的红汤汁。“最近单子多,忙起来便没时间做饭。”
柏扬马上搭腔:“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下馆子,或者我叫外卖。”
“餐馆的菜未必合胃口。”盛燃的双眼弯成月牙。“我可以当你们的厨子。反正我每晚一个人吃饭,不如和你们一起。”
柏扬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得无语。
云蓁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不由得愕然。“你一个人住吗?”
“是啊,父母嫌我没有出息,把我赶出家门。”
她瞬间想到自己,眉间落寞。“或许父母对你的期望很高,才会那么生气。”
盛燃收敛玩世不恭的笑容,声线低沉:“你说得对,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种感受。”
柏扬从容不迫地破坏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云姐姐,不同的音符能发出不同的声音,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由你独一无二的灵魂发出。”
“谢谢你,柏扬。”她知道他在安慰,莞尔一笑。
盛燃若有所思,眸色深沉。
华灯初上,家里的车子来接柏扬去演奏厅。
盛燃顺理成章地留下洗碗。
夜色渐浓,云蓁送他到店门外。
银白的灯光披上他的肩头,微卷的短发镀了一层低调的银华。
“阿蓁。”
“怎么了?”灯光落在她翘起的眼睫上,银闪闪。
盛燃突然弯腰,凑近她的面前,彼此的鼻尖只有一根食指的距离。
她困惑地打量盛燃。
他眉开眼笑:“原来白天的阳光躲在你的眼睛里,真好看。柏扬说得对,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重新站直,倜傥地挥手道别。“明天见,阿蓁。”
“明天见。”
言毕,云蓁疑惑地摸自己的脸。
她的心情变化这么明显吗?大家都安慰她。
比起宁静的花店,夏云川家里则闹腾。
“……怎么剩下这么多干笋?我难得有空做一次饭,你是不满意我做的菜吗?”夏母对着对面的丈夫叫嚣。
夏父无奈又烦厌:“吃饱当然吃不下,是你做太多了。”
她顿时怒瞪不识好歹的丈夫。“果然还是嫌弃我做得不好吃是吧?早知道就让你饿死街头!”
“我没有嫌弃。几十年了,你能不能改一下你的脾气?”
“你娶我的时候,我就这种脾气啊!”
夏云川默默地吃完剩下的干笋。
“我吃饱了。”他的说话声,完全被父母的争吵掩盖。
他习以为常,麻利地收拾碗筷,以免妈妈吵着吵着气得扔餐具。
“喵~”
黑漆漆的小猫来到厨房,拱他的裤腿。
“没有忘记你。”
他在小黑的专用的餐盘中,倒下适量的猫粮,拌一些煮熟的鸡胸肉。
小黑吃得津津有味。
夏云川心不在焉地抚摸它的后背。
黑色的猫毛,让他想起那头乌黑的卷发,被另一双手挽起的一幕。
他忽而羡慕无忧无虑的小黑。
“小黑,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身体明明照常运作,但是浑身不舒服。我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做出失控的事?”
小黑专心吃饭,听不懂他的倾诉。
夏云川默然凝视小黑,不舒服的感觉在胸口疯狂地滋长。
他揉眉心,回卧室折纸星星,排解不适感。
翌日早上,他经过还没营业的花店,驻足停留片刻。
“夏博士,早啊。”
他闻声抬头,胸口被二楼的笑颜击中,长出鲜红的玫瑰。
窗后的云蓁乌发倾泻,白皙的手托着腮,红唇朝他扬起。
窗台的洁白茉莉,逗弄她的发丝。
“早。”
长在心里的红玫瑰,既危险又迷人,他不愿意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