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鸽心里有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朋友这样痛苦的活着。这只白鸽,虽生了富贵的羽毛,又每日照镜自赏。可他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
他的世界,虽没有疲于奔命,却有着数不胜数的利用算计。每个人都在这样的环境下飞翔。他以为接受算计,谋求利益就是给自己朋友的礼品。是将自己朋友保护起来的盾牌。
白鸽的身边有着更多的白鸽,他们都与他一样。只是这只白鸽更加出色,他最能识时务。运送信件,总是能够送到主人的心尖儿上。
他还有个被镀金的身份称号,没有人比他觉得还要自豪。”
乔改突然接着萧随尘的话说到,他的目光坚定,紧紧锁在少年的脸上。
他的眼睛也清晰的印照少年的脸庞,以及那双他最为熟悉的浩瀚双眸。
“他自豪自己在其他白鸽中最是安稳,因为他每每都能瞧准时机,借着东风。
但他也觉得孤单,顺风飞翔这一路,他像是格格不入。
偶然有一天,他见到一只狗在地面。他突然有了几分兴趣,他以为自己只是看看。
但没想到,这只狗,带他走到了另一种生活里去。
有人间烟火,有茶余饭后的笑谈,还有真实的恐惧。
他虽然披着一张经过伪装的皮,可白鸽还是看到了与这皮囊不符的眼睛。这是疯狂的,足够绚丽多彩的。”
乔改上前走了两步,补上了自己后退的步数,让他们两个的距离恢复到原来。
“白鸽骗了很多人,他也从来没觉得这样的手段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知道了这只弱不禁风的小狗的故事。
他确信,这是一匹狼。他的朋友,不是狗,而是一匹狼。
他因为欺骗狼王而感到羞愧,也因为这么多年的守旧圆滑而自省。
白鸽的天空,永远那么高,永远那么和风细雨。”
乔改说话时,楼下的乐器又成了最初的琵琶曲。
乔改垂下头,让萧随尘也看不清神色。只在口中,低低生出沉闷的话语来:
“白鸽是怕了,他与他的朋友的不同之处不是养尊处优。而是他彻底认了命。他服从了这样的安排,彻彻底底,被驯服了骨气。因为,他无法像他的朋友一样心中铆着这股劲儿,去挣扎最后的反抗。他被同化太久了,已经忘了很久,自己的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乔改再抬起头,双目猩红,有着泪水在里面打转。
萧随尘原本默不作声,见到这样的乔改,也禁不得浑身一愣。
“没错,这只白鸽,就只能是只白鸽而已。
他在年幼的时候就是只白鸽,他出生在白鸽的群里。然后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是一只凤凰,接着被带进了凤凰窝。可是凤凰窝能是那么好待的吗?
他的母亲,一只会唱歌的白鸽彻底死在了凤凰窝。其他人都笑话这只唱歌的白鸽不识好歹,还想妄图在凤凰窝高歌吟唱。
还说她的儿子,就是那只小白鸽,虽然父亲是凤凰,但从她的肚子出来也就只能是白鸽。
白鸽听多了这样的话,渐渐的他开始受不得。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他用自己的价值来粉饰自己的身份。紧接着,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他的父亲。那只和白鸽生了孩子的凤凰。
开始不断给这只白鸽装点,他告诉白鸽,你的母亲也是只凤凰。
他还告诉所有人,我儿子的母亲也是只凤凰。
渐渐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凤凰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白鸽呢?他还是能听到有人说他的母亲是只白鸽。
可白鸽不甘心,不相信。他不想拥有这样的身份。他开始欺骗自己。所以,就这样,白鸽也觉得自己是凤凰。
为凤凰做事,在凤凰窝享福。
直到,他的这位狗朋友,说了他是一只白鸽。”
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掉落,乔改伸手搭在萧随尘的肩膀山。
任由泪珠流了满脸。
“这个朋友,提醒了他,他究竟是什么。人连自己是什么都忘记了,还要怎么前进呢?白鸽不是虚情假意,或许一开始有些,但他现在真的是全心全意的。”
就这样,乔改的声音开始出现哽咽。
这是萧随尘第一次触碰乔改的内心世界,这个在原著支线,处于小喽啰的角色。
这种真实的感觉,就这乔改搭在她肩上的手掌传来的温度。
萧随尘内心大受震撼,应该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喽啰的内心。
一个支线小人物的过往,就像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炮灰该死一样,怎么会问她到底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偏执的。
萧随尘反手拥抱了乔改,最大可能的传递自己的心意。
乔改哽咽:
“白鸽……白鸽真的知道错了……他真的希望自己的朋友不会离开自己。除…除了这个朋友。白鸽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人能够这样对待他了。
白鸽……白鸽真的知道错了……”
欸——
这么一出,让萧随尘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了一大块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后,只能有手一下一下顺着乔改的后背。
他们有些相似,却又不相似。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但现在,竟然在同时达成共识。
乔改的双手依旧搭在萧随尘的肩膀上,头抵在她的左肩。
放肆的泪水顺着脖颈,流入衣服里。
还是这样滚烫的温度,就像是余潇潇那时的泪水。
穿书究竟给萧随尘带来了什么?
最初她觉得是无尽的茫然无措,还有数不清的麻烦绝望。
她在这里难以找到认同感,本来这次也只是忍得实在够久了,才禁不得泄漏了几分本性。
但得到乔改这样的回应,明显很是惊喜。
萧随尘依旧轻拍乔改的后背:
“你有凤凰的血脉,凭什么就不能是凤凰。”
是啊,他有凤凰的血脉凭什么就不能是凤凰。
乔改的哭声依旧存在,他的大脑也不断运转。
他与萧随尘有着相似的地方,就是这出身,同样是上不得台面。
乔改的母亲就是曲儿坊的一名戏子,只不过一朝雨露才有了乔改,从那之后就显得不一样。
这个戏子被接到国舅府,密不透风。
但无怎么样,纸永远包不住火。
乔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出身,那些人也像指责萧随尘是外室私生子一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样的生活令乔改苦不堪言,最后他的父亲,秘密处死了母亲。
也算是全了国舅府的名声,毕竟是皇后的兄长,断然不能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
没了母亲,那样的生活却还在继续。乔改与萧随尘不一样,他是作为国舅府的长子出生的,所以荣耀的担子更重。
从最初怀念母亲,变成了厌恶这些话语,厌恶自己真正的出身。
当然,最后被操控,安上了有些世家的母亲。
外人不知,但国舅府的人都知道乔改到底是什么德行。
所以,乔改依旧摆脱不了这一切,然后他就变了。
他被这些彻底折断了骨头,他听命于安排,做他的国舅府嫡出大公子。守拙安静,十分好用。
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说他的事情。
渐渐的乔改也在圈子里混得开了,他自得自己的身份地位。
开始与那些人变得一样,认为以往事情都是特殊情况下的正确做法。
直到,他接触了萧随尘。
这个真正顶着外室私生子名头走进摄政王府的孩子。
越接近,乔改就越怀疑自己。
但他依旧带着这种怀疑做着他“应该做的事情”,同时他还在觉得,这样算是给萧随尘一个底牌。
或多或少,他还是可怜萧随尘的,就像是在可怜自己。
可现在看看,谁才可怜?
是他乔改啊。
他不是白鸽,不是凤凰。
他才是只狗。
忘了一切,一个劲儿追逐别人欺骗的人生。
否定了自己的所有,甘愿与原本不齿的一切成为形影不离的眷侣。
他乔改,究竟错了多久?
每个人都说,生了一身反骨就是有罪,好好活下去,安安稳稳的多好。
可这样真的算是活着吗?
乔改能够感受到拍在自己后背的节奏,他的心也跟着打着拍子。
人人都说他是狗,他便要做人。
那人人都说自己是只白鸽,为什么就不敢做一回凤凰呢?
“狼王,你想不想看看凤凰涅槃的样子?”
他的嗓音沙哑,却已经没有了颓丧。
萧随尘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力量。
就像是烟火高升,等待炸开的那一刻。
萧随尘唇角含笑,到底因为一直的压抑哽咽而短暂失语。
最后只点了点头,哽咽而有颤抖的回答:
“好,我等着。你可别说谎。”
“谁说谎,谁才是狗!”
乔改擦干眼泪,盯着萧随尘:
“谢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