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夜风吹过，卫蓁方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与燕景云处于同一空间时，还是有种莫名的压力。
两人暂时处在一种微妙的合作状态，明明有共同的目标，却又彼此保留信任。
这可不利于长期合作啊……
于是，临走前，卫蓁邀请燕景云明日一同前往西郊，名曰：展示诚意。
关于到底要不要带他去看看陶瓷的生产过程这一点，她也犹豫过好一段时间，燕景云既然能雇佣匠人私设窑炉烧制陶器，自然对陶瓷带来的巨大利益有所了解，保不齐就对她的“制造基地”下手了呢。
可转念一想，她尚且无法放下这种提防的心态，燕景云只会愈加慎重，何况，瓷器的生产就在凉州城边上，要是他真想知道，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倒不如自己主动邀他去看，坦诚以对。
翌日
卫蓁打理好去找燕景云，随后两人一道前往西郊大宅。
一路西行，直至在宅子门前的红漆木柱下站定，燕景云看了眼空荡荡的门楣，周边别户尽落眼底。
卫蓁在前引着他进了后院。
雇的人除了运送原料轻易不会过来，婢女和小厮都被安排在前院洒扫，故而后院里还是只有叶瑜和叶瑾两人。
没办法，匠人难寻，玻璃和瓷器暂时都只能交给他们。
见卫蓁过来了，两人面带喜色，放下手中泥坯起身来迎，结果刚走两步就瞧见她后面身形高大的男人。那男子身姿挺拔，样貌不凡，一副俊逸模样，望过来时却莫名气势惊人。
他二人也曾给官宦人家烧陶制瓷，见过不少王孙贵族，只此一面便心知，这人绝非护卫之流，应有更大来头。遂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在原处站定，给卫蓁行了礼。
两个小家伙见到了她却没主动过来，卫蓁还一时有点不习惯，回过身瞅了眼身后的人，正好与其褐色的瞳仁对上，心下瞬间明白了。
给两边简单的介绍过后，就让姐弟俩自行去忙了。他们第一次见燕景云有些怯，整个过程她也熟悉，干脆她带着他看就好了。
从堆成小山的瓷矿石和煤炭，到画好晾在架子上的泥坯，也不管燕景云是否理解，反正卫蓁给他讲了个遍。
“公主对这些很熟悉。”燕景云的语气无甚特别，好似随口一问。
卫蓁心知他不会无故一问，是自己的表现有些可疑了，但该打的补丁还是要打的。
“我平日就喜欢读些杂书，宫中又藏纳了众多历代典籍，因而许多事都略知一二。”
反正有什么往宫中藏书上推就对了，他又没去过，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哦？”燕景云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下去，“上次回城之后有下人呈上消息，说公主去过本侯的陶窑，依公主这烧瓷技术，想必不是去学习的。”
卫蓁与他合作也确实有这方面的需要，眼见他主动提起，她也就顺着说了，“侯爷您有人手，我有技术，不如……”
之前她确实想过从零开始培养自己的人手，然而烧瓷不必其他，从初学到出师，短时间内是成不了的。要筹措粮饷，供燕景云养兵，怎么着他也不能撒手不管，提供点人手也是应该的。
“公主可自行挑选人手。还有……”他扫了眼墙角处黑糊糊的一堆煤炭，“运送矿石之事，公主若是放心，也可交于本侯解决。”
他可没忘，之前回来时路过安定郡，正巧碰上她雇佣的人，打着镇北侯夫人的名义颇为嚣张，还口风不严，怎么能把开采原石一事交给这样的人，更何况那还是新发现的矿石，真是心大。
对燕景云的心理，卫蓁浑然不知，但在开采矿石上，能得到他的助力，真是在好不过了。
“交给侯爷，我自是放心的，那就多谢侯爷了。”谢过，她又想起另一事，“方便的话，铁矿也需运些。”
“你要冶铁？”燕景云直掐重点。书房里，卫蓁确实说过会煮盐、冶铁，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是，”卫蓁笑着对上他的视线，“侯爷可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
上次……不用他细想，已有一幕场景自动浮出。
【侯爷这柄剑倒是漂亮，只可惜是百炼钢】
难道……
“你能锻造出比百炼钢还要锋利的武器来。” 燕景云神色不明，瓷器也好，玻璃也罢，那些最多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兵器不一样，这是足以左右战局的。
她说予以他武器上的帮助时，他原以为指的是私购兵器，但她却是要自行打造，还是以更加先进的冶炼方法。
他如鹰隼般的眼睛直盯着眼前的人，想要看看这个瘦弱的身躯下隐藏了何等惊人的能量。
也是卫蓁不知道他所思所想，不然定要回上一句，知识就是力量。以她的力量，帮他赶走匈奴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卫蓁并没有直接给他答案，“具体质量如何，到时侯爷看了就知。”
合作的第一步，她拿出的东西必须足够有效，并且有威慑力，这样才能证明她所谓的帮助并非空话。从这个角度想，经过改进的冶铁技术最好不过。
天气渐冷，匈奴人应该暂时不会来，但他们一日不降，明年就还会爆发新的战争。大周的马匹相对劣势，这一点可以用武器来补。
到明年开春为止，时间紧迫，可以先锻打一批兵器武装前线士兵。配合燕景云的战术，把他们打怕不是问题，然后在对方心怀忌惮、重整旗鼓期间，不断发展巩固边防。
然这只是设想，真正实施还有很多路要走。
至此，陶瓷和玻璃的相关制作，卫蓁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他了，中途心血来潮，还邀燕景云拉坯试试，但被果断拒绝了。
所有流程都看过之后，两人就准备离开了，临走时，卫蓁还向姐弟俩叮嘱了两句。
两人并肩行至大宅门口，道过别，卫蓁就准备先回侯府了，至于燕景云的去向，她无意打探。
但她立刻就被叫住了，“公主可愿与本侯一道前往苍鸾。”
这句式……有点耳熟啊，她昨日邀他来西郊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卫蓁转身，正对上燕景云似笑非笑的眼，“公主展示了自己的诚意，不若来看看本侯的诚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