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里歇了两天,听闻矿石运到,卫蓁打着哈欠就往西郊去了。
她人到时,两个小师傅已经在后院兢兢业业地干活了,见此情形,她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还是两个孩子呢,是不是她给的压力太大了。
然后拿出一早备好的木匣扬了扬,“猜到我们今天要做什么了吗?说对了有奖励的。”
姐弟俩对视一眼,叶瑜开口道:“敢问公主,可是琉璃?”
“你们怎么知道!”
“父亲之前试图烧制过,但他没能炼制成功。”
不怪卫蓁惊讶,大周陶瓷业兴盛,但却是不产琉璃的,现今大周境内的所有琉璃制品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她今天要做的是玻璃,从外形和原料来看,与琉璃有所不同,但这个时代没有玻璃,说是琉璃也不算错,毕竟两者的主要成分都是二氧化硅嘛。
玻璃的制作较之瓷器要简单很多,之所以让他们先制瓷器,后做玻璃的原因就在于此。
更难的都会了,简单当然不在话下。
卫蓁说话算话,把手里的木匣递了过去。
“拿去,这是给你们的奖励。”
姐弟两人谢过,满含期待地打开盖子,里面是糯米纸铺底,载着切好的桂花糖,晶莹透亮,香气扑鼻。
看着他们欣喜的样子,红袖吃味道:“这可是公主特意给你们做的。”
还真是一群小孩儿啊!以后可怎么是好。
卫蓁暗自头痛,只有干活能拯救她。
让姐弟俩去一边吃糖,她得先带人把挖回来的石英炼成石英砂,方便一会儿使用。
直接开采回的石英原石不仅大小不一,而且色泽明暗程度相差甚远。
她先着人把颜色偏乳白或透明状的原石挑出,这些原石纯度高,所含杂质要少些。
然后就要去除杂质了,将挑选出的原石放入窑炉煅烧,之后,趁原石高温未降时,放入凉水中冷却。
烧得通红的石块放入冷水,“滋啦——”一声响,听着很是解压。
卫蓁难得有些怀念,她小时候跟着祖母在乡下,每逢冬季,为了取暖屋里就会生起火炉,她最喜欢把水撒在火炉四周,水多了不能立刻汽化,少少的水撒上,只听“滋啦——”一声,伴随着升腾的白烟,炉火边氤氲的水渍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心中百转千回,手下却动作不停。
所有降温后的原石需捶打、碾碎成沙粒状,这一步与制瓷取土的过程很像,不过比瓷土的要求略低些。
最后二次入水,淘洗其中杂质,再经过晒干,就可以得到石英砂了。
一次煅烧,两次入水,这样反复去除杂质,制得的石英砂纯度较高,最后做出的玻璃也会更加透亮些。
制玻璃最主要的原料石英砂,能降低其熔点的碱,使其不溶于水的生石灰,都准备好了。
卫蓁最后还是没能从草木灰中提取出纯碱,这些碱是手下的人在西边百里之外的一处盐湖找的。
把这三样东西按一定比例放入窑炉,经过高温烧制后,化作一汪液体。
然后她用一根特制的中空长管从圮竭中剜出一小块,也没修饰形状,任其微微冷却后,用铁嵌敲击长管底部,让它落在特制的架子上,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玻璃块就做好了。
卫蓁本意就是给两位小师傅做个示范,真让她吹玻璃或是转出一个模样规整的器具,那着实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吹玻璃的方法就暂时不告诉他们了,姐弟俩年纪尚小,肺活量还差些,待她再找个人来做这事。
冷却后的玻璃色泽明亮,透光度她比预想的要好些,但表面还有点粗糙,能看得出里面的细小气泡。
比起第一次就能烧出臻至完美的瓷器,这次烧的玻璃倒是要差上许多。
即使是这样,也足以令院中众人震惊了,尤其是叶瑜和叶瑾两人。
琉璃甫一传入大周,其形如水晶,美轮美奂的模样便受到无数皇宫贵族的追捧,在这般风气的影响下,许多匠人开始研究琉璃的制法,他们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尽管穷心竭力,试过成百上千种原料,他们的父亲终究没能制出合格的琉璃。
那令众多匠人百思不得其法的技艺,就在他们的眼前展现了。
叶瑜和叶瑾之前虽猜到了公主要做琉璃,但他们远远没想到成品的质量竟这般高,比起西域的琉璃制品,公主所做的要更加透亮明澈。
如果说西域的琉璃是形若水晶,那公主所制既是形如水精,光莹精妙,见之心喜。
卫蓁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两个小家伙的灼热目光。
从没被人这样看过,她又开始头痛了。
“此乃玻璃,与琉璃有些微差异,烧制过程就是我演示的那样。你们把手上这批瓷器做完后,就先做玻璃,要多做一些光滑平整的玻璃板来,我有用处。”
两人忙不迭地答应了,然后继续对她报以崇敬的目光。
十月中旬,距卫蓁教姐弟俩炼制玻璃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西郊就传来音信,符合她条件的玻璃制成了。
念着正门人来人往的,她直接让人从后门运回府里。
早先与林总管知会过,地方都给腾出来了,只待组装完成,老夫人生辰贺礼一事就算了了。
不知为何,今日卫蓁总是心神不宁的,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后门守着。
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一刻,就见远处过来一行人。
走得近些了,卫蓁看清是郑远在前带队,周围几人牢牢地护着中间的一辆架子车,车上用布料裹得严实,应该就是她要的玻璃。
她随即把后门让开,又给郑远指了路,让其他人跟着他走。
侯府不许车辆进入,因此,他们只能每人背起一块儿玻璃板步行进去。这时,卫蓁才发现,不只是在车上裹得严实,每一块玻璃还单独包了起来。
想来该是叶瑾和叶瑜做的,真是有心了。
她需要的玻璃多,几人一次背不完,得来回两趟才行,期间,她就一直守在这里。
没办法,心里那股不安定的劲儿怎么也摁不下去。
她还在想着,该不是自己遗漏了哪里,这批玻璃有什么问题吧……
冷不丁,就听见一个低沉男音,“城内城外,凉州安定,公主是哪里都能折腾。”
卫蓁寻声望去,所有的心神不宁都有了理由。
居然是燕景云!
他回来了!
虽说之前他在府里的时候,也没拘着自己,可一见他回来,她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卫蓁把这归结为,是自己的小命还在他手里捏着的缘故。
或许,用天性不和更为恰当?
她心思百转,脸上挤出一抹笑,“侯爷,您可回来了,我还在担心呢。”
“我若晚回来两天,公主不得把侯府拆了。”
“怎么会呢?”
天地良心,她只是给花园做了一点点改造,完全不至于用“拆”这个字,而且她向林管事知会过的。
“我听林俦说,你要在侯府动土?”
燕景云眼皮一掀,深褐色的双眸直直盯着她,想要看出点什么似的。
卫蓁被他看得发憷,直接搬出了老夫人的名义。
“马上快到母亲的生辰了,那是我给她老人家准备的贺礼。不知侯爷可有备礼,不如以你我二人的名义送出可好?”
东西都快做完了,让她这个时候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以两人的名义送出,用膝盖想也知道燕景云不会接受,场面话而已。
“当天宾客如云,公主可要好好准备,才配得上这镇北侯夫人的名号。”
说罢,他嗤笑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