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大抵也是第一次面对要自己来主持大局的局面,他站在原地踌躇半晌,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人群里议论声渐起。
卫蓁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能慢慢引导着来了。
“今天我带着他们做,你先在旁边好好看。”
卫蓁说完,越过叶瑾,走到距众人几步远处。
她把招来的人分作两拨,一拨人将大块的瓷石用锤子敲碎成小块儿,另一拨人就将碎成小块儿的瓷石继续舂打成粉末状。
分好工,众人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活儿来了。
郑远找的这十来个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拿起大锤声势浩荡,墙角堆得高高瓷石很快就消下去了。
当大块瓷石处理的差不多了,空出来的人就被安排去淘洗瓷石粉末。淘洗这一步必须用清水,这样才能将杂质洗净。
对这些大部分时间都在干粗活儿的汉子们来说,这一步就有些难了。
纵使卫蓁描述的十分细致,他们也有些手足无措。
卫蓁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之后,从中挑出做的比较得心应手的几个人,来进行瓷土的洗练工作。
洗净的瓷土会沉淀在盆地,余下的人就将底部的瓷土制成砖块样的不子,然后留在一旁备用。
到这一步为止,其实仅仅只是进行了取土的工作。一般情况下,取土这一步是在开采出瓷石的地方直接进行的,运往瓷窑的瓷土就是一块块转头形状的不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瓷器原料。
但是目前,西北这边还处在用黏土烧陶的阶段,她找的又都是些外行人,更不清楚瓷石作用为何,只能在开采之后一并运回,再让她来教人处理。
说来,每每要用到人手时,卫蓁都是在城内现招人的,麻烦且不说,主要是效率极低。以取土为例,同样的工作,每次招的人不一样,她就得重复教人同一流程。
她是不是该培养些自己的人了?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先把眼下的活儿处理了。
取土之后就是练泥,这是对瓷器的品质至关重要的一步。
将制成不子的瓷土放入大缸里,加水浸没,然后用木棍不断搅拌分离杂质,接着用马尾细箩过滤,再将泥水倒入铺着细纱布的无底木匣内,在水干之后取出。?
做这一步时,卫蓁全程站在大缸边,唯恐出错。
干活儿的人也都加倍小心,他们或许不懂这一过程的重要性,甚至连为何要这么做都不知道,但他们总能从卫蓁的神态看出一二。
取出的泥块还需用铁器翻动,铁器有限的情况下,有些人用手捶打揉捏,这一步都是为了排出里面的空气,使其更加结实,在烧制的过程中不易变形产生裂纹。
最后,将排好气的瓷泥分割开来,以便进行下一流程。
之后的步骤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卫蓁唤绿荷给他们结了双倍的工钱,就让他们离开了。
眼见卫蓁得空,叶瑾上前问道:“公主缘何对制瓷如此熟悉。”
卫蓁挑眉,她还以为他是社恐属性,原来也会主动搭话的。
“那不重要。倒是我想问,司隶州制瓷水平如何?”
司隶就是京城及附近的几个郡。卫蓁原以为京畿一带的制瓷水平就算比西北地区高,却也高的有限,但看叶瑾的表现,那边的制瓷业应比她想得更加发达些。
提起这个,叶瑾答得很快。
“大周瓷匠当以弘农叶氏为首,弘农青瓷举世无双。”
弘农也是司隶下辖的一个郡。
叶氏……卫蓁想起叶瑾曾说过的,他父亲是司隶有名的瓷匠。
“那是你本家?”
叶瑾提及叶氏瓷匠时,神态无一丝一毫的自得之意,因而卫蓁也不大好确定。
“是的,当世最有名的瓷匠是叶家人,而叶家成就最高的瓷匠是我父亲。”
提及父亲,叶瑾又红了眼眶。
卫蓁看过案情简述,知道姐弟俩是被牵连的,至于其他私事,她无意追问。但她的无心之问触动了叶瑾的伤心处,只能拍着他的肩膀,想办法转移话题。
叶瑾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望着远方,后又转向卫蓁。
“公主,今日是我怯懦太过,难当大任。只求公主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必会成为世所瞩目的瓷匠,为公主烧制出独一无二的瓷器。”
“我自是信的,你和叶瑜可是我看好的瓷器大师啊。”
至于是为了她卫蓁而制瓷,还是为他的父亲,那些都不重要,鼓励姐弟俩从丧父的失意中走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叶瑾的情绪几经起伏,他也该累了。
念及此,卫蓁对他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大概就把煤炭送来了,到时候我们用那个烧瓷。”
“煤炭?”
叶瑾五岁就跟着父亲学烧瓷,原来于制瓷一道还是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卫蓁卖了个关子,“去休息吧,明天你就知道了。”
安定郡与武威郡交界
须罗山脚下
一队人马轻装简行,飞奔至此,将将翻山之际,却被前面的队伍阻挡了去路。
他们在此驻足,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前面的人挪动。
小队里已有人等的心急,□□的骏马打着响鼻来回走动,倒是为首的人,脸上看不出分毫焦灼。
“孙尧,你去看看。”
说话的人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正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被点到了人应了一声,然后前去查探情况。
自从上次郭东给侯夫人的地播种之后,他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给夫人干活,累是累了点,但夫人出手大方啊。
于是当某个方脸大汉前来招人时,他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个带刀侍卫,郭东急火火地迎上去,然后就被派往东边,说是要找什么煤矿。
过程自不必提,再大的困难在真金白银面前也得往后稍稍。
总之,他们寻到了煤矿。收到郑爷那边的消息后,已经紧赶慢赶地开采出一批送往凉州了,算算日子,这也该到了。
现在,他们正在将开采出的第二批煤矿装车。
这时,后面过来了一个人。
那人衣着精炼,脸上有一道横亘的疤,背负长刀,看起来很不好惹。
“几位兄弟是在装货,不知几时能完?我们爷还等着赶路呢。”
这一开口,透着几分亲近,反倒冲淡了脸上的煞气。
郭东四下一看,估摸着快了,正想回他,结果被旁边的分叉眉兄弟抢了先。
“哎呀,不是兄弟们手慢,主要是给镇北侯夫人干活,可不得小心些。您说是吗?”
郭东听得莫名其妙。
哪里慢了?他们干活一直都挺快的,毕竟郑爷那边催的紧,谁敢怠慢。而且分叉眉语气里那股莫名的优越感是什么情况。
对面的那兄弟像是也被震到了,半晌才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方才离开。
等人走远了,郭东才问:“你怎么回事儿啊,刚才那语气。”
“你懂什么,我早就想显摆了,可算是叫我找着人了。”
“那人背的刀,万一打起来可怎么办。”
“咱们可是给侯夫人干活的,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
孙尧回去后,如实向燕景云禀报了此行见闻。
没错,这只队伍正是燕景云的人马,他巡防结束,本应走官道回凉州,但念在燕景行第一次巡防,思家心切的份上,就带人走小路了。
出来月余,他都要把那个公主给忘了,没想到凉州还不够她闹的,竟都折腾到安定来了。
燕景云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带路,本侯要去看看,仪安公主到底在忙些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源《中国古代瓷器制作技术及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