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名一怔,挠挠头,有点失落。
莫惊春不再理他,转头对着水面稍作打理,将头发重新束了一下,又将破烂的衣服调整了。
至于脸上的牙印,罢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这死孩子,劲儿大,还不懂事。
“好了,我们走吧。”打理完自己,又打了水后,莫惊春起身。
无名仍然蹲在水边,脏兮兮的少年眼巴巴地将她看着。
莫惊春眨眨眼,倏而明白过来,“你想我帮你也打理打理?”
被说中心思,无名咧嘴笑了,使劲点头,眼神中满是期待。
“自己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帮你梳洗头发打理衣裳,像什么样子?”莫惊春腰板挺得笔直,一本正经道。
随后,她便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无名低下头看着水面中的自己,神情有点委屈。
系统(气急败坏):哎呀!哎呀哎呀哎呀!亏你还是销冠呢,怎么这么不解风情,给孩子打理一下衣服头发怎么了!?
莫惊春郑重摇头:你不懂,我有自己的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刚才整理头发时,他都看见了,也该学会了。正好这时候自己实践一下,够他一辈子受用了。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没过多久,无名颠颠追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她瞥了一眼,他终究还是不会捯饬,头上、身上依旧看着乱糟糟的。
她只好伸手在他头顶胡噜了几把,将挡在前额的杂毛撸到后头,露出额头之后,显得英挺了不少。
上下打量一番,莫惊春终于满意地颔首。
无名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但见她满意的神情,也不禁有些满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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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河水在石锅中咕嘟冒着热气,竟然真的渐渐清澈了。
莫惊春扔下一把野菜,起手撒料。
香气四溢开来。
无名循着香气凑到锅边,看看汤,再看看莫惊春,吞了吞口水。
莫惊春笑笑,用大石勺舀了勺汤,递到他的嘴边,“吹吹,烫。”
无名便听话地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下肚,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之前总板着脸,木着眼神,加之气质阴郁,总叫莫惊春想起荒野坟头上字迹都褪去的陈旧木桩子,现在突然看到他这么乖巧的一面,顿觉可爱。
才十六岁,而且未经人世,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个小孩子。
“好喝吧?”莫惊春冲他得意地一挑眉。
从前军旅时,她常常给手下将士们做大锅饭,可是练得了一手好厨艺。
盛了碗汤,无名双手捧着,时不时吹一吹,小口喝着。
在汤蒸腾的热气之间,他能偷看到莫惊春的侧颜。
她一只手端着碗,徐徐地吹着,然后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修长的脖颈叫人挪不开眼。
他偷偷盯了很久。
系统悄然上线:这孩子偷看你呢!一定是被你美到了,这么好的氛围,你快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呀,拿出你当年征服暴君的英姿!
莫惊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是如何征服暴君的。
那可真是段奇妙的经历啊。
当时她刚穿越过去,莫名其妙进了青楼,又莫名其妙被推上了表演台,只好随便唱了唱跳了跳,没想到惊艳四座,她便成了暴君钦点的美人。
莫惊春突然一拍无名的肩,“小子,你今天有福了,想不想看我唱歌跳舞?”
无名很懵,因为他不知道唱歌跳舞是什么,但看她志得意满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心生期待。
只见莫惊春起身,扬手,蓦然扯下发带,夜风中,满头青丝飞扬,绝美的脸上染了几分惆怅。
她开始转圈圈。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空灵的歌声飘荡在黑暗的崖底,莫惊春一边甩袖子、转圈圈,一边唱着歌,完美还原了当年她征服暴君的名场面。
她嫩黄色的裙摆高高扬起来,宛若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充满生命力的小花。
最后一个圈圈转完,裙摆轻轻垂下。
她微抬下颚,仰头望月,望了半天没望见,便只好望着头顶的团团黑气,近乎咏叹的吟诵道:“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
系统:……艹,土到我了,又老又土,还矫情。
系统:你……算了,我缓缓,回头再跟你说。
系统被土下线了。
但无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倒是看得很开心,全程跟着傻乐呵。
一舞罢,莫惊春随意将头发挽了个结,坐回无名身边,“好看吧?”
太久太久没有跳舞,她都有些生疏了,几十个圈圈转下来,出了一身薄汗。
无名抿出一个笨拙而细微的笑,点点头,“你很厉害。遇见你,我很开心。”
莫惊春不禁跟着笑了,“遇见你这个傻孩子,我也觉得还行。”
“那你能永远留在崖底陪我么?”无名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莫惊春一怔。
“这……”她望了望头顶,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想我还是得上去的吧?”
不然一本书的剧情都要在崖底发生么?不至于吧?
无名的眼神有些晦暗,“不能不走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上去啊,人间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刚才的歌舞,你见了之后,一定会很喜欢的。”
无名静静望着莫惊春,没有说话。
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莫惊春想拍拍他,可手伸出来,她却只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你看那儿!”
她正想细看,无名突然大喝一声,指着她的脚下。
莫惊春心头一凛,立刻转头看去。
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
“那儿怎么了?”
迎着她紧张疑问的目光,无名的嘴巴张了又张,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看,那儿是你的脚。”
“……我不知道那是我的脚吗?”
拙劣啊,三岁小孩子都不会这样说!
莫惊春没再理会无名,转而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已经彻底化作了黑影,薄如一张纸,触碰起来连实体的感觉都没有。
她骤然抬头,看向无名,“怎么会这样?”
莫惊春不晓得,这时她的整张脸都已经化作了黑影,修长而黑乎乎的脖颈插在衣领中,简直像只恶鬼。
无名凝视着她,低声道:“我想让你永远在崖底陪我。”
他突然站起来,五指张开,冲着她的头顶压了下来。
莫惊春一惊,立刻想反抗,可是无名的力量太过强大,铺天卷地的压力从头顶降下来,她感觉自己头上压了一座五指山。
视角越来越低,她发觉自己被压得越来越小,直到变成拇指大小,被无名托在了掌心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莫惊春怒道。
无名定定看着她,另一只手扯开胸前的衣裳,探向自己的心口。
指尖锋利如刀,硬生生剜开了皮肤血肉。
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只有一团黑乎乎的雾。
“我想让自己心里有你啊。可是你太大了,只有变成影子的时候,我才能压缩你,把你变成能塞进我心里的大小。”
无名不自觉笑了,他好像终于学会了笑,这笑容欢欣自然,看起来竟然很纯真。
他认真道:“我把你塞进我的心口,你就能永远陪我,天天给我唱歌了。”
一面说着,他一面将莫惊春送向他心口的破洞。
莫惊春大骂出声,“不行,我要离开!我迟早会离开崖底的!”
“你无非是想让我陪你,我发誓,若你强行把我留下,我一定日夜咒骂你,伺机杀死你,哪怕同归于尽,我也要扰得你再无安宁!”
闻言,无名一顿。
“你要骂我什么?”
莫惊春冷然笑了,“狗杂碎,狗娘养的,杀千刀的,短命鬼,我词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