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棵高大的古木倾倒于地,发出一道巨响,响声在古老的森林间回荡。
被巨响惊起的无数飞鸟弥满在森林上空,不少走兽也都拼命地跑出森林,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天敌在追着它们。
在森林深处,有两位年轻神明分踩在一棵参天古木的树梢上,各自手持武器,相互对峙。
“太阳神伊安,你不要太过分!是月神莉莉那个小矮子同意了你带领你的信徒迁徙过来,我可没有!我的领地,绝对不会允许出现你这种外来神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挂在你那个太阳上吧。”其中一位神明头戴草木制成的王冠,上身袒露,下身仅系着由一条青绿芳草编织而成的下裙。
他的身躯威武而雄壮,外貌是一名成年的人类男性,只不过他那漆黑的肤色和墨绿色的长发都显示出他非人的特质。
这位神明是这个世界的荒野之神尼克,这时的他掌管着荒野之中的沼泽、森林。荒野之神是他的自称。他尤为讨厌他人称呼他的沼泽神职,因为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尼克对他的领地很看重,曾经甚至宣称过只要是在森林中生活过的生命都将是他的信众,每年必须要为他供奉一半的食物举行祭祀。
不过,两百年前,在被信徒同样生活在森林的月神莉莉带着当地的其他神明教训,并且被夺走了野兽这个神职后,尼克再也不敢说出他的狂言。
基于以上原因,尼克自然不会对和莉莉玩得好的伊安有什么友善态度,更不用提同意让伊安带着她的信徒迁徙过来这件事了。
“荒野之神尼克,这片森林真的属于你吗?你六千年前从西方的一片沼泽诞生,被一部落的巫师观测到,受了人类祭祀崇拜,成为了那个地区的沼泽之神。三千年前,你被你的信众遗忘,是这片森林的原主人鹿神费斯好心收留了你,结果你却联合……”
伊安话语突止,银发微扬,她侧过头颅,躲过了从别处突然袭击而来的藤蔓。然后树梢微动,伊安乘风而起,一跃到高处的树枝上,用日光凝聚出自己的金弓,对准下方的尼克左眼射出了一支金箭。
“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才诞生了三百年的你,绝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怎么?难道你觉得你可以用这些事威胁到我吗”在锐利的金箭即将刺入尼克的眼球之际,他一手抓住,用力一握,伊安的金箭霎时碎成了一片片金色的阳光。
他的右手向地面一挥,无数树木破土而出,冲破天空,意图形成牢笼将伊安困于其中。他的身后是无数迅速生长的藤蔓植物,挥舞的姿态如同他此刻勃发的怒气。
伊安一见身周的枝叶开始快速生长,于是迅速跳下了树梢。在降落过程中,她手中的金弓渐渐散成一片片微光。等她的双脚轻巧落地,单手撑于地面时,她另一只手中的绚烂金弓已转变为了一把苍白的石制大镰刀。
“哼,愚蠢。” 坐在藤蔓王座上的尼克,看着伊安主动落入自己的陷阱,在上方发出了一声嘲笑。
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弯曲,握成拳头。下方的树木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像中心的伊安挤去,要将落在树木间的伊安挤压成一滩肉酱。
俯视下方的尼克想着即将得到的神职,脸上不禁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
四周的树木轰隆隆地移动,逐渐向中间聚拢,在它们即将抱拢为一体时。忽然,几道微光从这些树木中透出来。之后,仿佛被锋利的刀光划过似的,所有的林木被整齐破开,化成碎片像天女散花般向四周飞去。
飘扬的尘土渐渐散去,现出了伊安的身影,只见她银色的长发微乱,面上的金瞳亮得吓人。伊安将手中的竖镰抡转,重重砸向大地,大地以她为中心瞬间被砸开了几道裂缝,受尼克控制的林木瞬间全被陷落其中。
“尼克,你不会以为,大地这项权柄只有你拥有吧?”伊安轻轻勾起嘴唇,抬起头,对高处慌乱的尼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在她周围的领域内,数不尽的农作物极速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极尽嚣张地将尼克的森林领地化为了自己的金色神国。
尼克赫然从王座上站起,拿起缠着藤蔓的青木权杖,面色铁青,气道:“太阳伊安,你!”尼克还未来得及说更多嘲讽的话,他王座所在的参天古木,瞬时被一道炽热的火焰窜上来,不一会儿就成为了一把燃烧的“火炬”。
尼克抵挡不及突然而来的火焰攻势,狼狈地落在地上。墨绿色的头发遮住了他那沾上了尘土的英俊面庞,也挡住了他对伊安那暗含仇恨的双眼。
尼克被伊安用镰刀抵住了喉咙,他眼帘微垂,低下了头颅,做出一副俯首称臣之状,顺服道:“伟大的太阳神伊安,尼克自愿献上他的头颅,只为取悦于您。”说完,尼克不再言语,仿佛真的对伊安的力量心悦诚服。
突然,一支日光化成的金箭狠狠扎入了尼克放在地上的手掌,尼克艳红的鲜血洒溅于肥沃的土地上。几个呼吸后,几株苍翠的树木从那块小小的土地破土而出,枝叶上闪耀着碧绿的灵光。
“沼泽之神尼克,希望你的手还是老实一点哦!”伊安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金箭在尼克的血肉中残忍地转动开来。
这种痛苦,让趴在地上的尼克不禁闷哼出声。他手上的动作早已自觉停下。在他的手掌下,一小块泥土已经转化为了沼泽,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土腥味。
“尼克,三千年前你用过的小把戏,现在就不要再在这里使用了。我想你应该不想再失去你的最后两个神职!”最后一句话,伊安虽然说得轻柔,但是暗含杀机。
尼克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当听到伊安的威胁时,他却直接笑出声来,用沙哑的嗓音道:“太阳伊安,你不会杀我。你杀了我,这里的所有神明都会害怕你,抵触你。之后,你永远别想踏进这里半步!”说完,尼克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他的精神几近癫狂。
“尼克,我是不会杀你,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办法让你体验到死亡的趣味。”伊安说完,温柔地用手轻轻将尼克面上的尘土拭尽后,便起身离开。动作迅速而果决,没有让地上的尼克来得及抓住一块衣角。
在她转身后,尼克所在的土地忽然陷落下去。坑旁的一些农作物以飞快的速度生长,最后化为一道道坚固的锁链,缠绕在尼克身上。
这些锁链牢牢锁住尼克,让他无法根本借助大地的权柄逃跑。
“伊安,你不能这样,你回来!回来!”后面被锁住的尼克,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但无论他叫了多久,都无人回应。
传说,直到现在,荒野之神尼克还在大地下呼唤着太阳神伊安的名字。
……
在伊安离开那片森林不久,月神莉莉骑在她的大兔子上,直朝着伊安奔来。
“伊安、伊安,怎么样了?那个讨厌的尼克同意你带着你的信徒迁过来了吗?你没有杀了他吧?我告诉你,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但是你杀了他,那些胆小鬼会害怕你的。”月神莉莉一蹦一跳,像只兔子一样在伊安面前蹦哒着。
伊安摸了摸月神莉莉的头,无奈笑道:“他当然同意了。我没有杀他,我只是把他锁在了大地下面而已。”
“那就好,不知道几百年后会不会诞生新的荒野之神啊?我可不想再出现像尼克这样的讨厌鬼。一半的食物用于祭祀,他真的是完全不打算给他的信徒任何活路。”莉莉一边给自己的宠物顺毛,一边对伊安抱怨道。
“伊安、伊安,听那流浪的小黑鸟说,三天后,你的部落又要给你举行祭祀了。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说到最后,莉莉不知为何红了脸颊。
“当然可以啊,我们伟大的莉莉女神还会害羞呢?”作为新手神明的伊安不明所以,还是对眼前的莉莉调笑道。
伊安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一位神明让另一位神明来参加自己的祭祀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除非他们拥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没错,
莉莉她超想当伊安的,
姐姐。
……
在部落决议完后的第三天,众人期待已久的祭祀终于如期举行。只不过这一天的天色不怎么好,太阳竟然被一块厚重的白云遮住了光芒。
有些人抬头望见了那块遮住了太阳的白云,忧心忡忡。
在祭祀前,日给自己的儿子石戴上了莲花花冠,这顶花冠跟十五年前给木戴上的那顶一模一样。
日看着对自己展露笑容的儿子。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在那场改变了二人命运的祭祀前活泼的木。
她忍不住摸了摸面前戴着花冠的儿子,失神道:“木,是你吗?”
可即便真的是你,我这一次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母亲,你在说什么呢?”石戴着花冠,自己整理好了衣饰,对面前失神的母亲日好奇问道。
“没什么,马上要到祭祀的时候了,我们准备上祭台吧。”日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对儿子日安排着接下来的祭祀步骤。
石听到了母亲的回复,目光暗沉,他沉默地“嗯”了一声后,再也没有了任何话语。
在这也许是这对母子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两人却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交流,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太阳逐渐移至正空,石盘上的小木棍的投影缩为了最小的一点,日心中的最后一次伊安祭祀终于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在树中的人”这一经典的文学形象,它的人物原型是赫莫斯神话当中的荒野之神尼克。
在传说中,尼克是森林与沼泽之神,性情贪婪而刻薄。因为傲慢于太阳女神伊安,他被永生永世关在土地之下,以作惩罚。
后来,一个牧羊人在一棵树木中发现了一个人,询问后得知,原来是尼克。
所以在特殊语境中,“困在树木中的人”也可以用来指代处于极端困境中的人类。
——《文学当中的赫莫斯神话》
在赫莫斯神话中,伊安作为农业与丰收之神将荒野之神尼克永久地关在大地之下。笔者认为,这也许是赫莫斯的农业文明开始侵占开发森林的象征。
——《赫莫斯神话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