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惩罚

“沙,今天你和木他们几个去打几只猎物回来,部落里的肉不够吃了。”日手提一只绘着花草图案的陶罐,蹙着一对弯眉,平静地命令着高处的沙。

“日,你这个背弃了伊安神的叛徒,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沙踩在小丘的高处 ,懒懒地杵着一支绑着锐石的长木棍,对日的命令不屑一顾。

“就凭我的母亲灵还是人间的君王,就凭我现在还是伊安神的祭司,就凭我和我母亲当年宣誓要为伊安神永远看守这片土地。而你现在就站在这片土地上!”日嫌单手提陶罐太过费力,于是她将陶罐轻轻抱至胸前,对沙的挑衅一脸冷漠道。

沙听完日的话语,涨红了脖子,对此却不敢再有任何反驳。

他知道只要日还有一天是伊安的祭司,她在这一天就是伊安在人间的神谕传递者,便能拿捏住他的性命。

虽然现在伊安神的祭祀不用人祭,但是沙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真的惹怒了日,这个疯子会不会直接把他献给伊安神。

毕竟,部落里还有一些长辈在提议要给伊安献上最珍贵的人祭,来让伊安赐给他们更多的恩典。

就在沙和日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少年着急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首领她……”来人气喘吁吁,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母亲她怎么了?慢慢说,不要急。”日虽然心里也很焦急,但还是耐心地安抚着来人。

奔跑了许久的木,用力咳嗽了几声,平缓了呼吸,道:“祭司大人,首领她被毒蛇咬伤了!”

“扑通”日手中的陶罐滚落至地上,碎得一地的陶片正如日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

日抬头直面天上正在散发着光热的烈阳,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现实中的事物感到如此害怕。

她灰色眼睛静静凝视着,似乎想要透过这刺眼的光线,看到某个身影。

“这就是您的惩罚吗?”日的目光无神,自言自语道。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你在说什么啊?”旁边的木的身音叫回了日几近崩溃的神智。

日从地上拾起一片陶片,对脸色焦急的木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快带我去找首领吧。”

踩在沙丘上的沙此刻还想说什么嘲讽的话,但当他触及到日的目光时,对沙漠中的恶狼都不会感到害怕的他居然畏惧了。

沙的生物本能告诉了他一个讯息,那就是日现在想要杀人 。

日从来不喜欢像她的族人那样在沙土上疾速奔跑,因为她觉得这很像一只野兽。

然而,此刻日甚至跑得比身旁的木还要快,她就像是一位战士,去赶赴一场必死的盟约。

等日和木赶到时,灵的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那些人看到日来了,自觉地给她让开了一条通道。

日走入人群,发现了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灵,她没有落泪。

原本合着双目的灵,似乎也在冥冥中感知到女儿的到来,她用尽所有力气提起眼皮,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日说。

日赶紧蹲下身子,握着灵无力的手,语无伦次地对灵道:“妈妈,你别怕,你别怕。我……我去求伊安神,她一定、一定会宽恕我们的。你别怕……”

灵此时已经视线模糊,她慢慢把手从日那里拿开,然后用它摸了摸日的乌黑长发,温柔的目光带有笑意。

“日,我只是要到伊安那里去了,我在那里会活得更好的。日,你一定要好好侍奉伊安神,要好……好活下去。”

伊安会将人接至天上享乐,这是她们母女俩共同对族人撒下来的谎言。在如此绝望的时候,却成了她们唯一的慰藉。

日没有答应灵的话,她一言不发地将母亲背至背上,推开好奇的族人,拿着陶片向圣湖奔去。

圣湖的湖水依然平静,如一块冰冷的镜面。

日缓缓地将虚弱的母亲放至湖岸边,然后独自步入水中,向深处开得最艳丽的莲花游去。

湖水很深,日几次呛水,又几次浮于水面。

在几经挣扎后,日终于折下了那几支莲花。她上岸后,一手背着母亲,一手持莲花,踏上伊安的祭台。

祭台上的篝火仍在熊熊燃烧,不断迸溅的火星,似乎在告诉来人它的危险。

日将灵缓缓放平在祭台上,再将费尽心力采折来的莲花,放至祭台中央。

最后,她拿出准备已久的陶片,在自己的手臂、腹部、大腿、脖颈上划出几道深可见肉的伤口,血瞬间染红了日身上的麻衣。

日仿若无知无觉,拿着陶片继续无情地在自己的身上划着,鲜血顺着身体流了下来,滴在祭台上。

日没有为伊安准备祭品,因为她自己就是祭品。

父亲祭司安曾教导过她,如果有什么事想请神明帮忙,祭司自己就是最好的祭品。

但以前部落信奉的神明是风神维鲁,它的祭祀都是主动索求幼儿的鲜血,这个方法安和他的前辈们也没有试过。

所以这个方法,谁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一丝丝莲花的清香,会让误入这里的人不禁皱起眉头。而日仿佛毫不察觉,在自己的血迹中沉浸于祭祀。

“赞美伟大的伊安神,敬仰尊贵的天之主。您是太阳的至高主宰,您是万物的慈爱母亲。狂风因您停歇,烈火为您让步。您的奴隶,献上她所拥有的一切,祈求伊安神的降临。”

少女在祭台上一边唱着颂词,一边舞动着身躯。

日的歌声从来没有如此的美妙,她的舞姿从来没有如此的轻盈。她在祭台上不知疲倦地唱着、跳着,只为了祈求一个渺茫的希望。

祭台的土地下,一具成年男性的白骨正在咯咯作响,头骨上空洞的眼洞似乎要透过厚重的泥土注视他祭台上的女儿。

两代人都在这里做过同一件事,不过日的父亲安失败了,身为女儿的日是否会重蹈父亲的覆辙?谁也不知道。

命运是一个常胜赌徒,它总是喜欢把赌注压到一个世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太阳逐渐西移,祭台上日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在她的世界中,万物都已模糊了它们本来的模样,只余下天上那颗炙热的烈日,依然冷酷无情。

就在少女即将绝望的时候,祭台周围忽然刮来一阵猛烈的风,台上的祭火摇摆着身姿,远方已收割过的农作物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像在迎接着它们的君王。

少女几近脱力,她也不顾什么礼仪,直接跪坐在鲜血之中。

但是,日想笑,想对这天上的太阳笑,想对泥土中她的父亲笑。

你看,你没能做成的事,我做成了!日对着自己眼中安的幻影发出无声的嘲笑。

此刻的日几乎成为了一个血人,她感觉到来人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她的伤口渐渐生长出新肉。

“伟大的伊安神,求求您的恩典,救救您在人间的代行者。是我背叛了您,但是我的母亲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信徒。”日虔诚地磕下头颅,碰到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你的母亲在你祭祀前就已经失去了呼吸。日,神也不是万能的,祂至少不能让一具冰冷的尸体重新返回人间生活。”伊安的声音从未如此的温柔,她就像一位平常的母亲一样打理着日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祭台上的一人一神一具尸体上,它是如此的公正也是如此的仁慈。

太阳有时或许会酷烈,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是世间万物的母亲。

日听了伊安的回答,情绪彻底失控,泪混着血水瞬间沾湿了伊安的衣袍。

“是我背叛了您,是我背叛了您,为什么您要惩罚我的母亲?为什么……”

伊安的茂密的银色长发披洒在身后,灿烂得如同一条银河。她轻轻地拍着日的后背,一边柔声道:

“日,不是我惩罚了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自己惩罚了自己。”

显而易见,灵是为了女儿日自杀的。

这个说法显然很难让日接受,她的精神崩溃了“您真的会接母亲到天上去吗?”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即使这根稻草是自欺欺人,她也无所谓了。

“会的。你的母亲永远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伊安哄着日说道。

日听到这个回复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昏死过去 。

伊安在暮光下,听着远处鸥鸟的振翅声,再看着膝上沉沉睡过去的日,自言自语道:“好羡慕啊,你还有母亲,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伊安转眼望向灵的尸体,她左手一指,一只小巧的云雀便从灵的心脏处飞出。这只小云雀看了地上的日一眼,就不再回头,直接向天空飞去。

这说明地上的日已经完全相信了伊安会将灵接至天上的谎言。伊安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神职——灵魂。

不信神的日终于为了母亲成为了伊安的信徒,尽管这个过程是这么的惨烈。

祭台之外,绿洲里的人们仍按照习惯正常生活,一个人的逝去对于他们来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搞死一个,点烟。下一章给伊安选新老婆。小天使们有什么人选嘛?

日,一个被唯心世界暴打的无神论者。

其实她的思维很正常,就是把祭司当成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面对隔壁老板的挖墙角,她不说心动,但至少是得意的。结果被现任老板抓个正着,翻车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被毒蛇咬了,尽快救治,不要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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