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御风宗负责洒扫的山门弟子廖富贵正支着扫把坐在太阳底下打盹儿,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咋么着嘴,回味着中午头儿吃的那顿烧鸡。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风声,廖富贵干巴瘦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睁眼抬头,踮着脚往半空处那么一瞅,模糊看到两个人影儿,不禁纳闷儿:“奇怪,天还没黑少主就回来了?”
他口中的少主正是早已声名狼藉的祸害萧惑。一个时辰前,这人刚刚才从长老的课上溜出来,旁若无人地打从山门前经过,廖富贵见状就想躲,可惜没来及掉脚就被人给抓了过去。
英俊乖戾的面庞压近,接着露出森森白牙:“跑什么,看到本少爷还敢跑?”
危险低沉的语调,吓得廖富贵赶紧告饶:“哪有的事!小的这是没看见!”说罢又赶紧转移话题,“少主,您这是去哪啊,这会儿不是二长老讲习的时间吗?您这会儿出去要是被夫人知道……”
“你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萧惑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压低声儿警告,“好生看门,若是有人问起本少主,就说不知道。”
颐指气使的模样,廖富贵敢怒不敢言。
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个普通人呢,能巴结着人家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廖富贵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本以为这厮跑出去又得霍霍一整天,谁知道才过晌午人就回来了?
心里头疑惑,上去迎人却奇怪发现一同来的居然还有个女子。
仔细一瞅,居然是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妹!
小师妹面色苍白,眼神发冷,而伏在她肩上的男人早已晕厥过去,一把结实的手臂横搭在人窄瘦的肩膀上,半边脸埋着,只看到一段桀骜的下巴和乌青的嘴唇,如同落魄的野狗扑在人身上。
不是萧惑是谁?
廖富贵看傻了眼,难以置信一个时辰前还耀武扬威的人居然变成了这副惨样儿。
他哆哆嗦嗦地跑上前,因为惊吓脸都白了,等看到两人身上的血迹时一瞬间的表情仿佛天要塌了,惶然地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少主、少主他这是怎么了?”
他急得不行,但被问的人却没有丝毫动容,眼皮子一抖,直接扔麻袋一样把男人扔在了地上,接着面无表情低声沙哑道:“他中了毒,你把他带回去。”
说完,人便抬脚离开。
廖富贵没敢耽搁,赶紧把人抬回了潜心殿,接着又立马通知了宗主跟夫人。
少主受伤昏迷,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报。
没多久,听到消息的萧宗主跟邢夫人就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一同来的还有四长老戴天华。
几个人甫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那张软榻上。
躺在上头的萧惑闭着眼睛,四仰八叉的姿势,面色苍白,嘴唇乌紫,出门前还疏得整齐的额发已经乱成了一窝草,鲜丽的锦袍也早已没了原本的颜色,绵弱躺在那儿,实在比路边的乞丐好不到哪去。
儿子变成这副模样,邢夫人立马要急得掉眼泪:“才一天,我才出去一天就变成了这样!”
她又急又气,站在榻边跺脚,连头上的簪子也跟着晃。
邢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这么一个儿子,虽说心里溺爱,但该打的也是丝毫没手软,可就这样,也没能改得了他爱闯祸的毛病。
天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打架闹事,回回挨打,回回屡教不改。
好不容易前两天她舍下脸同他谈,好声好气地跟他讲,改改性子改改性子。那混账小子听完当时也点头了,说什么:“娘,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给你惹祸了!”
信誓旦旦的模样,邢夫人差点喜极而泣,以为他终于懂点事了。
可结果呢?这才几天,他就跑出去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伤心加失望,弄得邢夫人心头狼狈。
只是她着急成这样,一旁的萧宗主却端的淡定:“别着急别着急,兴许没什么事……”
话说完就挨了记冷眼:“亏你还是他亲爹,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意识到说错话,萧宗主赶紧补救:“不是,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且等着看看,也许没什么事呢。”边说边唯唯诺诺地上前摸人的手,却被一把拂开。
“小的爱闯祸,老的不正经,我这是什么操心的命!”
邢夫人咬牙切齿地抱怨,萧宗主就不敢再同她说话了,他是有名的惧内,宗门上下都知道,在夫人跟前,他是一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讲的。
这边不敢得罪,转头又去问坐在榻沿上把脉的四长老:“怎么样?是受了内伤还是……”
“是中毒。”
中毒?听到这两个字的俩人屏住了呼吸。
“那、那是中的什么毒?”
“冥蛇的妖毒。”四长老面色凝重,往他耳下一寸处虚虚一指,“黑色毒眼儿,已经发黑了,估计已经中毒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还是那么厉害的冥毒,也就是说,要回天乏术了。
邢夫人耳边嗡嗡作响,身体一软,被萧宗主手疾眼快地扶住。
这时四长老又倏然间咦了一声,搭脉的手收回来,说:“奇怪,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十之八.九,几处经脉也被人暂时封住,是有人帮他把毒逼了出来。”
邢夫人一听,又恢复了几分血色,忙问:“那惑儿现在没事了吧?”
“已无大碍,先给他把解毒丹吃了,过不了两天就能痊愈。”四长老说完,又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廖富贵,“你当时把人抬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
被盯住的廖富贵抖了抖,这时邢夫人也才终于想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
廖富贵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下来:“夫人,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早上的时候少主说要出去一趟,让我、让我帮他瞒着,我以为少主就是出去打个酒到山下转一圈就回来了,没想到他会受伤……”
这话说完,邢夫人“啪”的一声把别在腰间的银鞭抽了出来。
萧宗主见状立马阻拦:“夫人!莫动怒莫动怒!”
“你起开!”邢夫人愤怒把人推到一边,回首时目光如电,盯着跪在地上的廖富贵冷冷掷下一句,“好啊,你还敢帮着他遮掩!我御风宗的门规宗训,怕是早被你们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她满脸威慑,手中银鞭未动已是噼啦作响,吓得廖富贵差点就尿了。
那可是有名的神器,传说是剑宗的庞大师生前唯一锻造的一柄软鞭,威力虽不及传世名剑,但也是兵器谱上能排得上号的。
这一鞭要是落在他身上,怕是这把嫩骨头都要散架了。
廖富贵待宰的鸡一样畏缩在那儿,可还没等那一鞭落下来,门外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百花宫那位崔小公子已经到了门外了。
听到此话,邢夫人立马叫人进来。
没多久,一身狼狈脏污的崔小公子便慌慌张张来到了殿内,匆忙施了个礼:“萧伯父,伯母,不知萧兄他……”
“他死不了。”话没说完,邢夫人便沉着脸打断,“子容,伯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次是净台拉着你去的吧?”
“伯母……也是我的错,萧兄说要拉我去练剑,我便信了,谁成想他是想取妖丹……”
“取妖丹?取妖丹做什么?”
崔小少爷语气吞吐:“大概……是为了潘姑娘,听说前阵子潘姑娘胸口不舒坦,萧兄便去山下找神医,谁知道那神医居然说剖了妖丹做引才能好利索,我是不大相信的,可萧兄却说试试也无妨……”
潘姑娘名叫潘香,跟萧惑是一个月份出生的,因着两家的夫人感情深厚,想要亲上加亲,便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便背着夫君自作主张定了娃娃亲。
潘月楼在当时是跟剑宗万神宗齐名的大派,能跟潘家结亲,自然是美事一桩。
只是两个孩子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臭小子却从不肯拿正眼去瞅人,说什么他对爱哭鼻子的小丫头没有兴趣。
为这事,邢夫人没少对他动鞭子,说什么你香儿妹妹命苦,才七岁就没了爹娘!以后一个女子怎么撑起这么大门派?这婚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面上虽然严厉,心底却知道这事勉强不得,两个孩子没有夫妻的缘分,当个兄妹也是好的,想着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把婚事给退了,也不算对不起死去的夫妻两个。
谁知道这番打算居然白做了,也不知道打哪天开始,臭小子突然开了窍,说什么香儿妹妹秀外慧中,是个好姑娘,又说若是真能娶了她,也是他的福气。
吊儿郎当的,一开始老两口都没当真。
直到之后经常看到两人出双入对,这才相信那混账东西所言不虚。
只是这前因后果听完,邢夫人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喜了。
不知轻重的玩意儿,想讨人欢心,便是命都不要了?
邢夫人一口气上不来,脸都憋红了,四长老却及时打断她:“账以后再算,先问问救惑儿的人是谁。”
说完,廖富贵赶紧接话:“是师妹!我亲眼看见小师妹把少主背回来的,她身上似乎还有血!”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之前发错了,重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