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羽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漓衍问的是啥。“属下当年奉命将龙丹带去救您的恩人，喂她服下后，属下便回来了。”
“服下？”漓衍猛地回身，看向炽羽。
“本君让你们龙丹拿去助她修炼，你们直接给人服下了？”
“是的，君上。”炽羽点点头，瞪着澄润。
“你们这是报仇，还是报恩？！”
漓衍凉凉瞥了炽羽一眼。
哪怕是修为高强的神灵，都未必能抵抗得住龙丹的反噬，何况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炽羽一愣：“呃……”
他确实忘了对方不是龙，赶紧跪了下来认罪，“属、属下一时间忘了。”
漓衍双目一闭，这姑娘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救了他吧。
三百年前，他正在突破灵力关键之机，水魔乘虚而入，他受重创，变成小蛇，落入人间，被一个小姑娘所救。
人间毕竟不是龙焉洞，对灵力毫无裨益之处，他被她养了近十年，他灵力没有恢复，但在她的饲养下，好歹是渐渐恢复了原身。
是的，饲养，被一只刚修成人形的精灵当宠物饲养了十年！这简直是他的毕生耻辱，但不是她的错，相反，她一片善心，算是对他有恩。
等炽羽与暄麒等人寻了过来，他便交代了炽羽用龙丹助她修炼，当是还个人情。
随后，他回到龙焉洞，闭关疗伤了。
这么多年，他都忘了这茬了。
若非龙域即将面临危机，需要龙丹，他都想不起来。
如今看来，炽羽没把恩报了，反而把人给坑了。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炽羽也有些内疚，急忙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君上责罚！”
“等这事过了，你自行领罚。”漓衍挥了挥手，祸福就看那小姑娘的造化了。
“遵命！如今那姑娘生死未卜，也不能冒冒然召唤回龙丹，属下这就去查明小姑娘如今什么情况了。”
“速去速回。”漓衍挥挥手。
“遵命！”炽羽立即领命。
随着荧惑守心的日子越来越近，龙域上下各有各的忙。
妖魔鬼怪、神仙精灵个个自危。
哪怕在这种紧要关头的紧张气氛下，也不妨碍流言飞满天。
嚼起舌根，最是不缺参与者的。有些人是无聊空虚，有些人是猎奇，也有些是幸灾乐祸。
于是乎，一只鲤鱼精爬龙床被拒一事，传出了无数个版本。
有说那只鲤鱼精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在潜入龙宫诱君失败，居然不死心，还爬上了龙焉崖，谁知被龙君打下崖，直接打回了原型！
有说亲眼看到鲤鱼精被龙君扔下龙焉崖，哪怕狼狈不堪，那鲤鱼精依旧美得不可方物，难怪有勇气一而再地勾引龙君，龙域找不到一个如此绝代风华的尤物了。
有说，鲤鱼精脸面全无，在龙域待不下去，灰溜溜跑去了人间，靠采阳补阴的手段修炼去了。
也有人惋惜，向来鲤鱼多子，鲤鱼精若找个中产家族嫁了，踏踏实实传宗接代，也能体体面面地过日子，总比现在强。
不管外头怎么传，这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徒增谈资。
自然这些话也不会传到漓衍耳中。
随着荧惑守心之日到临，世代辅助龙君的水麒麟暄麒神君领队在龙焉崖驻守，严阵以待。
鉴于龙祖母年事已高，未必能经受得出此番动荡，漓衍则回了龙宫镇守。
当他走进龙祖母的宫殿，只见他那“病危”的祖母正在与龟相正下着棋。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正是一群刚出生的小龟崽，正好分成了黑白两个色。
龙祖母举着一个正在扑腾的白色小龟崽，落到了棋盘上，“白子”落地，当即将“黑子”围了起来。
“吃！”说着，她将龟相的黑色小龟崽收到了棋盅里。
龟相撸了撸白茫茫的两条眉毛，摇摇头：“老臣又输了。”
原本笑逐颜开的龙祖母敛起了笑脸，“老身就是赢了又怎么样，比起子嗣，老身就不如你，你的子孙都十八代了，更别说这一窝生的，都够拿来当棋子凑数了！可老身的龙曾孙，连蛋蛋都还没影子！”
立在殿门口的漓衍脚步一顿，龙祖母这话，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
“老祖宗。”漓衍不甚在意，例行公事似的喊了一声。
果不其然，龙祖母没有应他。
漓衍也不在意，信步走到了一旁的高座上，端起帝休酒酿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见到漓衍如此行径，龙祖母凉凉瞥了他一眼，将龟孙子们都放回了棋盅里，对龟相道。
“老身怎么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祖宗，太阳依旧东升，只是，龙君回来了。”
龟相浅笑着应了应，心知这棋是想不成了，便将棋盘上的小龟孙子们小心翼翼收拾到袖口里。
龙祖母依旧没有看漓衍，看到了龟相的动作，故作惊奇，“你怎么将孩子们收回去了？”
龟相哪里不知道龙祖母什么意思？就顺着她的话：“老臣毕竟多子多福，担心您触景生情，影响心情。”
“这倒是。”龙祖母配合地点点头，“龙族子嗣单薄，几代单传，都多少年没有龙崽出生了？看到你，老身确实眼晕头痛。”
说着，让身旁侍女赶紧给她按摩太阳穴。
漓衍看着这两个上万岁的老顽童在一唱一和，都表演上了，终于放下了酒樽，无奈一叹，“祖母，别装了，这事，急不来，孙儿若看到有符合眼缘的女子，自会求娶的。”
一听到眼缘二字，龙祖母当场白眼一翻，指了指龟丞相，问漓衍：“眼缘？那你告诉老身，他是谁？”
“鳌将军。”漓衍理直气壮，自信作答。
龟丞相：“……”
天生认不得脸谱的龙君，看谁都记不住，怎么谈合眼缘？
见龙祖母表情不虞，一旁的炽羽赶紧上前悄声提醒：“君上，这位是龟相，不是鳌将军。”
“是吗。”
他记不住长相，大多是凭真身认人的，在他看来，龟和鳖差不多的。
听得他用的是陈述语气，没有半点难为情的样子，龙祖母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盯着漓衍，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龟相忍笑看着祖孙二人，知道她又想给孙子讲大道理了，便很识趣地告退了。
龟相前脚一走，龙祖母威严的表情瞬间换成慈祥的，随即伸手拉着漓衍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道：“你看见了吗？那万年老乌龟，生了十八代曾孙，高兴得都快笑掉牙了！
漓衍淡定地回握老祖母，认真应道：“他本来就没牙。”
闻言，还没走远的龟相，脚下一踉跄。
龙母被漓衍不在意的态度气得呼吸一滞。
闭眼深呼吸几息，强颜笑了笑，才勉强维持慈祥的表情。
“不管是为了寻找泉眼，还是为了龙族延绵子嗣，你都该让老身早些抱上曾孙子！什么时候能孵化，咱就不谈了，但起码龙蛋得先有吧！噢不，得先有女人，雌的，对吧？”
漓衍的父母，身为上一任龙君、龙后，是个不靠谱的主，在漓衍出生后，发现他天赋异禀，觉得后继有人，夫妻俩将龙域大小事务交给漓衍，就恩恩爱爱云游四海去了。
终日销声匿迹，唯一冒头的时候，只有漓衍生辰之日，但也只是命人送个礼物回来，不见踪影。
漓衍小小年纪便撑起了掌管龙域的重担。
性子也是说一不二的，他不乐意的事，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为了龙君子嗣问题，她可真是操碎了心，一开始为了龙族血脉菁纯，一心找母龙，奈何龙域没有适龄母龙了。
后来觉得，其他女妖精也没关系，只要是雌的、活的就行了。
她容易吗？
“对。”漓衍顺从地点点头，“您辛苦了。”
虽是应着龙祖母，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周遭。
此刻，他已经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气场有些不对劲了。
见漓衍难得如此顺从，龙祖母老怀甚慰，“这就对了，祖母会继续帮你留意，但凡看起来好生养的姑娘，都给你搜罗来，总有一个能入你的眼。”
“好。”漓衍心不在焉地应了应，“孙儿必定一夜宠幸七个，包您满意。”
这话一出，龙祖母这才发现，自家孙子全程在敷衍她，刚要发作，就听到漓衍对她比了个动作，“嘘。”
“来，孙儿给您戴个耳环，看好不好看？”
说着，漓衍将龙祖母的双耳轻轻捂住，双手处发出一道温和白光，形成了一个结界，将龙祖母笼罩了起来。
龙祖母尚未反应过来，四周震动了起来。
随之，九天之雷，轰然而响。
龙祖母被结界隔绝了声音，未听到雷声，但她看到了身旁的侍女和侍卫全都齐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漓衍唇角也溢出了血丝。
终于，熬过了九道天雷，荧惑守心之象终于缓解。
龙祖母这才知道，方才是漓衍护住了她。
“你可有事？”龙祖母担忧地替漓衍擦了擦嘴角的血。
漓衍摆摆手。
“孙儿要出去看看龙域如何了。”
龙祖母乃上一任龙君，不是无知妇孺，自然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也不再叨扰漓衍，“去吧，不必担心宫里。”
“嗯。”漓衍点点头。
龙宫内有结界保护，虽未狼藉成片，但宫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好在算是平安度过这次险境了。
漓衍不敢再耽搁，安顿好龙祖母，便带人冲出了龙宫，查看一下外头的情况。
一出龙宫，发现龙域四周哀鸿遍野，精灵死伤无数。
就连暄麒都也受了伤。
“不是已经做好万全之策应对了吗？怎还会伤亡惨重？”漓衍浑身气场瞬间冷了下来。
“是……是水魔！”其中一个侍卫艰难地指了指远处的一团黑雾。
黑雾中印着一张狰狞的人脸，正桀桀地发出笑声，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舔着血的妖怪。
这是水魔的一个分身，可即便是分身，也要栖水而生，因此，它正漂浮在潭水上面。
漓衍这才发现，水魔趁着荧惑守心，居然召唤了九只金乌！
九个太阳对着龙域直射。
原本龙域的泉眼已被水魔所毁，龙域在日光曝晒下，许多生灵生命垂危。
龙域的水也在短短一个时辰蒸发了十分之一，若水源继续萎缩，龙域的所有生灵将失去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水魔也要靠水源才能活命，蒸干了水，对他有什么好处？想要鱼死网破吗？”
向来光风霁月、文质彬彬的暄麒，在奋力对抗金乌和水魔后，早已疲惫不堪，渴得唇裂了，都顾不上。
漓衍冷眼看着空中的金乌，唇角噙着一抹讽笑，“呵，鱼会不会死，说不准，但网一定破！”
说着，漓衍化身一条白龙直冲云霄。
暄麒一看，瞬间明白了漓衍的意图，也随即化成水麒麟，追随而上。
漓衍巨大龙身盘踞在云端，张开了倾盆大口，将水魔附近的水全都吸了起来。
而水中赖以生存的生灵，则被一旁的暄麒接了过去。
两大高手双剑合璧。
巨型水柱擎天而立，源源不断的水从水魔分身的身边抽走，一旦龙君吸噬了水魔分身，就能找到了水魔的本体！
“漓衍，你这个疯子！”
水魔没想到漓衍居然来个釜底抽薪，哪怕搭上半生修为也在所不惜。
漓衍墨眉轻轻一挑，“疯子这个名头，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漓衍催动灵力，水柱衍生了一股强大的龙卷风，顿时形成了一个漩涡，吸水能力更强了。
为了不让水魔分身被龙君吞噬，水魔心不甘情不愿地打碎了花费上百年才炼化出来发分身，变成了一堆黑色泡沫，彻底消失在水中。
天上的金乌没有了召唤灵符，也随之消失了。
漓衍和暄麒对视了一眼，暗松了一口气，继续施法将所有的水以及生灵归置回原处。
这场危机是缓解了，可龙域的复建及子民恢复元气，则还需要更强大的灵力，如今没有了泉眼，龙焉水没有了这些疗效，一切都差强人意了。
漓衍看着龙域子民死的死，伤的伤，心有不忍，转身对炽羽问道：“确认了那姑娘在何处了吗？”
他需要召唤回龙丹。
龙丹能一定程度上帮助龙域的复建。
炽羽跪下请罪，“属下已经找遍三界，都找不到那姑娘，姑娘有、有可能灰飞烟灭了。”
毕竟正的没人能抵挡得住龙丹的灵力。
“荒唐！”漓衍瞪了炽羽一眼，救人反倒便害人，办的什么事？
只不过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漓衍不再耽搁，伸出掌心，凝聚精气神，迅速催动意念，召唤龙丹。
随着无数个卍字符四散飞去，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等着那一道金色光芒的出现。
然而，过了半刻，漓衍的掌心一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
见状，暄麒急忙上前，搭把手协助漓衍施法。
身边的得力干将也纷纷飞上云端，一同施法。
过了一炷香，龙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应该啊，龙丹有灵性，哪怕那个精灵灰飞烟灭了，它还是随时听从召唤。
炽羽弱弱地问道：“龙丹会不会又顽皮跑出去哪儿玩了？”
漓衍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炽羽恭敬看了一眼漓衍，摇了摇头。
物似主人型，龙丹根本不可能出现不听召唤的情况。更何况，龙丹是龙的本命，只受主人的召唤。
这样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龙丹也毁了。
顿时，所有人沉默了。
如果没有了龙丹，方才漓衍孤注一掷的做法，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是暂时解决了水魔这个危机。
可龙域另一场危机依旧没有解决：随着水源的萎缩，龙域的生灵也会逐渐消亡！
见状，许多本就受了伤的将士，看着一旁同伴的尸身，也忍不出心生悲戚，垂头红着眼。
漓衍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入眼是士气低落、心生绝望的将士们，入耳的是云端底下子民们的□□声。
眼前的一幕幕，比他三百年前受重创，更让他难受。
为今之计，他必须要找到解决的法子，若是真的有真龙诞生，或许有新的契机。
可这个不是三五百年能解决的事情。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龙焉潭疯狂地冒起水泡，一股一股的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溢。
众人放眼看了过去，龙焉崖的天然屏障瞬间裂变成了湍急飞流直下的七彩瀑布。
传说中龙门打开了！
只见水底猛地冲出一条龙首鱼尾的金色龙鱼，箭速往上冲。
随着一声龙啸，那条精致金黄的鱼尾，瞬间变成了一条龙尾！
一条金黄色的真龙腾云而上，直冲云霄。
一时间，龙啸一声一声，如雷贯耳。
所有人都惊住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真的有鱼成功跃了龙门，化龙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