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怀里还抱着老板的衣服呢!
这下,脚指头都在扣地,是她推得吧?是她这双手推得吧……
四只眼睛彼此尴尬对望。
她率先打破沉寂,抖了抖西服,找准椅背往上一搭,轻咳道:“老板,我这属实有些困,要不咱们睡吧。”
“你想怎么睡?”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合成缝,很是惬意,声音不算大,但足够绮丽。
路漫漫又呆住了,跟见到满柜子符咒是同一个表情。
伊淮的鸭舌帽被扔在床上,为了藏拙,竟然把这么漂亮的脸蛋给挡住……
窗外月亮从迷雾中冒出,勾勒出清越的侧颜,如仙人临世。
可路漫漫却觉得在这副美好恬静的面容下藏着阴嗖嗖的冷气,此时虽然露出无害的微笑,但绝不是表现出的那样柔和,反而有种长期压抑下的疯狂终于得见天日。
这句问话,他说了,她听了,一旦回答不对,怕是今晚没被怪物带走,就要先死在老板手里。
“怎么睡?”路漫漫再三斟酌,“我从小就不习惯开灯睡,要不咱们熄了吧!”
“很好,黑暗之中更刺激。”
他赞同的语气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尾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伊淮是老板,打杂的事肯定是她来干,路漫漫去拉门旁边的绳子,往下一拽灯就灭了,漆黑的宿舍里只剩下浅浅的月光倾斜在床角。
借着光,又拖拉着鞋子回来,如愿躺下。
两人再没交集,其他房里或许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只有这屋子静的吓人。
路漫漫侧过身看向对床的伊淮,他睡姿很美,微卷的狼尾也很适合那条纤长的脖颈。
明明是个有钱的公子哥,西服和鞋子价格不菲,带过的鸽子蛋红宝石戒指还搁在桌上。
可是,却有种浓烈的孤独感。
忍不住想靠近抱抱他……
路漫漫摇摇头,晃走独处下的悸动,黑夜中默默欣赏那张神颜,随着两人呼吸逐渐融为一体,就这么睡了过去。
夜,冷得要命,暖意被覆盖,窗户冻成了冰渣。
或许由于室外室内温差太大,宿舍两侧的墙壁上积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汽。
她轻阖双眼,睫毛微微颤着,直到不知名液体第七次从天花板滴到脑门上的时候,还是舍弃了热乎乎的被窝,把手伸了出去。
腐烂的尸臭瞬间从正上方的位置传来,额头上的水渍也越擦越多。
真是不想睁开这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啊……
明明关着灯,可能在别人那儿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就不一样了,甚至比白天看得更清楚。
那东西见路漫漫没有醒来的意向,开始乱窜,指甲在天花板刮蹭出“呲呲呲”的刺耳声。
从小到大偏偏最受不了这个。
黑板写字的声音,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不锈钢勺子和不锈钢碗摩擦的声音,甚至于每每经过办公室听到他们敲键盘的声音……
对于路漫漫来说,这些令她不堪重负。
眼下,要么逃离,要么毁掉。
“窸窸窣窣”贯穿耳畔,从挠天花板改成了挠她床边的墙壁,整个人都麻了。
非要逮着她一个不放么!另外那位还真是摆设啊???
路漫漫睁开眼睛,声音瞬间停止,连液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恐怖的东西像八爪鱼一样匍匐在她胸前。
女鬼慢慢仰起头,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浑身浮肿像是泡发很久的样子,眼眶里空空如也,血肉模糊往外流脓,嘴巴被针脚缝得严严实实,狰狞可骇。
它的指甲又黑又长,尖锐的能直接刺进人类脆弱的颈动脉。
这个距离想要置路漫漫于死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爬远点,你把我弄成斗鸡眼了。”她捂住女鬼怪渗人的脸,指缝闪过金属亮光,那是用来夹碎发的一字夹,后面缀着枚兔耳朵。
一人一鬼无声对峙——
女鬼停顿片刻,下一秒转动僵硬的头颅,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懒得再废话。
路漫漫手握发夹尖头,直接划开那张被紧密缝合住的嘴巴,它瞬间迸发出惊恐的怪叫,“倏”地躲入床底……
女鬼刚爬进去没多久就像贞子似的披头散发倒退着往外逃窜,肩膀一抖一抖的颤栗着,似乎里面有更可怕的邪祟在作怪。
借此机会,某人动作轻盈的翻身下床,生怕吵着对面那位已经睡死过去的祖宗。
她其实已经猜到宿舍闹鬼,按理说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没有人触犯规则,而何山也必定会用玉如意保命。
可就是这么凑巧,无意间选中了女鬼生前的房间。
学校当初封了303宿舍,请人驱鬼辟邪,柜子里面堆满的符咒是阴山派那边的术法。
当路漫漫看到缝满针脚的嘴巴时,也就更加确信了,只有那个门派才会用些诡异的手段强压厉鬼或将其化掉,但不知道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故,女鬼永远被困在了柜子里。
像她这种普通玩家开柜倒是没什么忌讳可犯,符咒黏的那么牢固,自己又身无长物妥妥不具备威胁性。
可伊淮和他们这些被凶夜选中的人不一样,胆子肥到甚至伸进手去扣了扣,破没破坏还真不好说……
女鬼自然不甘心,这俩胆大包天的人进了它的老巢,怎么也得死一个,于是扭动着身躯慢慢向伊淮床边移去。
她看着地上湿湿滑滑的轨迹,深思地摸了摸下巴:“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给你的建议是……”
后半句“千万别吵醒对面那位大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女鬼离伊淮的床铺仅有不到半米。
路漫漫心脏差点没跳出来,一边注意着女鬼,一边还要提防祖宗醒过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家工作室人事说的原话:“我们老板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堪比无差别杀人,您面试的时候就先自我介绍,等他开口问问题再停止。”
要不是福利待遇好到这辈子都没见过,谁会伺候如此奇葩的老板?等她绞尽脑汁说了半个小时才听见伊淮的声音,却被凶夜拖进了表世界。
路漫漫见女鬼越爬越近,在想要不要先敲晕伊淮?
结果人家只是转了个身子,将原本朝外侧的脸直冲墙壁,一觉高枕无忧。
索性睡得死,要不然她可没精力再去跟人耗……
路漫漫趁其不备,揪住床单一个俯身将女鬼全部包起来,威胁道:“我能把你放出来,也一定能把你重新塞回去。”
它比想象中轻很多,更像具死了很久的尸体,之所以游走大概是拜生前怨气所致。
她宛如送惊喜的圣诞老爷爷,准备把这个“麻袋”丢进柜子,可女鬼开始胡乱折腾,尖利的指甲划破好几处才将脑袋拱出来。
肿胀无目的大脸水叽叽的耷拉着,表皮泛着猪油色的光。
路漫漫叹了口气:“生前巨人观,死后又被关在这个柜子里,你不想进去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我接受。”
纵然路漫漫帮它划开嘴巴,依旧无法言语,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指甲在空中乱比划。
她只好又扯了条床单,三下五除二把女鬼的胳膊捆住,尤其是手腕上绑了好几个绳结。然后小心翼翼打开抽屉拿出剪刀,横着几剪子下去,黑色指甲尖一个接一个掉落。
路漫漫瞅着女鬼,长得虽然不中看,但比猫听话多了。
女鬼觉得这人大发善心,饥肠辘辘的肚子又开始叫起来,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随后,惺惺作态的哭丧起脸,蹲在地上扮可怜,引诱猎物上钩。
路漫漫不吃那套,将它脖颈处松动的床单使劲一系,差点没把女鬼的脑袋扥下来。
她往后退了退,笑眼柔柔弯成月牙:“在我们人类社会,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突然来到表世界也没什么东西可送,只能给你系个漂亮的蝴蝶结了。”
女鬼痛苦的仰头,泡发的脸憋成酱紫色,嘴里长满息肉,牙齿早就没了,舌头也不复存在,像是硬生生被人拔下来的——
路漫漫极为冷静的打开了柜门,里面的符咒“沙沙”作响,裹成粽子的女鬼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她没有主动去看,因为视力极佳的原因,全都能尽收眼底。
柜子里还是原样,处处透着邪乎,整个宿舍都充斥在恐怖氛围里,黄色符纸上涂满了黑色和白色的符文,女鬼并不在其中,看起来和他们不是一个空间的。
路漫漫关上柜门,去洗手间冲干净后,就这么湿着头发坐在椅子上等天亮,身后是糟乱一片的床铺。
屋外的冰霜越结越密,伊淮却盖着被子睡的安安稳稳,他床边靠近些能闻到一股仿佛深山里正在凋零的暗夜玫瑰,因枯萎而留下余香。
路漫漫往前凑了凑,离他越近,女鬼身上的腐臭味就会淡一点。
等到手腕上传来“滴滴滴”的声响,已经是第二天了,光亮取代暗夜,即将迎接旭日东升的太阳。
路漫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自己还在表世界以后,立刻神清气爽,先是关掉五点的闹钟,生怕吵醒起床气严重的老板。
结果一抬头,正对上伊淮那双漆黑的眸子,尤其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隐隐不安。
路漫漫猛然发觉,她怎么趴在伊淮枕头旁边睡着了?刚巧不巧还是昨晚女鬼待过的位置。
“晦气。”小声嘀咕了句,赶紧又蹲回椅子上。
伊淮见路漫漫顶着俩黑眼圈:“昨晚不是按照你说的把灯熄了,咋一看没休息好呀?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奇闻异事?”
“被女鬼贴脸杀了。”路漫漫没有要隐瞒,相反邀功,“它流着口水想要吃你,估计是太香了。”
“我安然无恙多亏了你。”伊淮说出了路漫漫想说的话,他从桌上拿起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往食指上套。
路漫漫不置可否:“但还算有点收获,那个女鬼是溺死的,生前被泡在水里形成了巨人观,死后又遭遇强封印,被折磨的惨不忍睹,受了拔舌之苦,剔目之痛,最后又将嘴巴缝合上。应该是被阴山派某种黑巫术强行炼化成阴兵,但不知为何却被困在柜子里,只有我们这群人触犯了表世界里的规则才会出来杀人。”
伊淮:“有什么证据么?”
路漫漫:“阴山法科所用的符法都是黄纸黑字或者白纸黑字,几乎没有用朱砂的,因为他们以召唤阴兵阴将,差遣小鬼来办事。我猜想,这个女鬼,阴山派想养,但没养成,后续给了这间宿舍一道强封印。”
伊淮:“你简历上写着只做过护工,没想到还懂这些。”
路漫漫:“虽然我是生命最后一公里的守护者,但说白了也是跟濒临死亡的人打交道,还得帮着家属处理身后事,知道这些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挺正常的。玄学嘛!爱好和不爱好的人对此都是希望多看多了解。”
“你说宿舍除了这破铁皮柜子,还有一道强封印?”
“是的。”
伊淮懒懒散散的穿上西装,带好金边眼镜,手腕上那串绕了好几圈的脆铃一个接一个叮当作响。
“该不会是床底下吊着的那枚镜子吧?”
他低眉轻笑一声,路漫漫汗毛忍不住竖了起来。
说罢,伊淮跃过桌子走到对面糟乱成团的床铺前,弯腰准备取下手掌般大小的八卦青铜镜。
“等等!”
路漫漫眼疾手快的制止了。
“不劳烦您动手,我来我来,您这随便碰碰啊,晚上一准我遭殃。”
她开始怀疑,熄灯前老板说的那句“黑暗之中更刺激”的话是有意针对,这人恐怕看到柜子里的符咒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现在还从这上演懵懂少年的戏码呢!
伊淮笑得温柔:“你最好也别碰,那是阴山惯用的厌胜术。”
作者有话要说:请相信科学,相信科学,相信科学!(高亮)
小小作者努力码字,是以杜撰,讲述这个副本真正要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