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还得取烛台呢,怎么这门推不开?”
“不知道啊,这儿什么时候上锁了?怎么回事?”
门口不止一人,听脚步声与说话声至少有三人。
顾青珧下意识用力扶住门栓,心跳如雷,家仆的对话传到她耳朵里纷乱嘈杂。
原本就和秦衍没什么,这下要是被他们打开门撞见,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这么想着,顾青珧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秦衍和她一起抵着门。外头三人,他们虽只有两人,但还有门栓作保,问题不大。
谁知秦衍探身过来,将她一手捂嘴一手按肩,几乎半抱在怀里,迫她随着他一道蹲下,掩映起来。
顾青珧挣扎着露出疑惑的神情,秦衍则是指了指门边透光的窗纸。
是了,家仆见这扇门反常地锁着,定然会在窗口往里张望,要是看到人影,说不定还会以为闹鬼,适逢丧仪,这鬼魂之说倒更有说服力了。
顾青珧胡乱地想着,努力调节呼吸,耳边是家仆尝试开门的动静,眼前则是云淡风轻的秦衍。
两相对比,显得她少见多怪惊慌失措。
可恶,又被他赢了一大截。她纳闷,他怎么就那么淡然,真就脸皮比她厚,是吗?
“真奇怪,今日请的大师说卜筮要用七七四十九座烛台,正巧碰上这门打不开。你们说,是不是郡王的魂魄徘徊在此?”
“少来,怎么可能!要是我的魂魄能肆意徘徊,那我肯定回我生前住过的地方,来这杂物房做什么。”
“也是……”
隔着门听到家仆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顾青珧却一愣,浑身打了个寒噤。
他们觉得自己在胡扯,但她知道,还真有可能……毕竟,无人知晓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死后确实魂灵聚而不散,飘飘荡荡。对此,她再清楚不过了。
女郎瑟缩着脖子如鹌鹑一般,疑神疑鬼地环顾着此间屋室,扫视每一样静置的物件,试图摸索出一点蛛丝马迹,神态颇为认真。
虽说赵宣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但保不准他还在这座府邸的上空游荡。那他会不会听到之前周徽音说的话?凉透了才知道自己有后了,不知他会是喜还是哀。
越想越不对劲,顾青珧感觉自己手臂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重生过一回,照理说胆气应与旁人不同,但本能告诉她,还是有点害怕这种未知,这种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注视的感觉。
下一刻,她发现身边这人肩膀抖动,竟是在无声地笑。
那点子心底的危惧一下子被打破,顾青珧鼓起两腮,气呼呼盯他,但一门之隔还有几个仆从在,她拿他没办法。
秦衍双眸轻阖,唇角仍是上扬,本是嘲笑她这听风就是雨的胆小鬼模样,笑到后来又觉得她懵懂探究的眼神怪可爱的。
可爱程度,大概和小狸猫追着自己的尾巴跑,转十来圈也不停歇差不多。
顾青珧看在眼里,胸腔顿时跟起了一股邪火一样,又是窘迫又是羞恼。
可惜没法骂他,只能轻轻推他一下,用眼神威胁:你再笑,我可就要喊人了。
秦衍无所畏惧,向来淡然的脸上涌现出一点未曾见过的挑衅:喊吧。
顾青珧:这是你说的,可别怪我。
秦衍点头。
顾青珧承认,还是他脸皮比较厚,这一点他还是遥遥领先的。
几息之后,莹眸轻眨,睫羽投下浅浅阴影,她拿定了主意——才不会如他所愿。
只见女郎掀睫抬眸,灿然笑笑,手臂一把勾住了秦衍的脖颈。同时欺身上前,另一只手捏住秦衍的下颌,如同话本里浪荡公子哥调笑女郎一样,以葱管似的指尖摩挲他的唇角,颇带色气。
如此相贴,她自然能够发现他外在的变化。
檀唇轻启,携着浅浅笑意,吐气如兰,“丞相,你的脸怎么这么热?是在害羞,还是在期待?”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若耳语。
“我…好像听到了丞相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吐息之间,热度便全数灌入秦衍的颈窝,也濡湿着他的耳廓。
他身子明显一僵,神思虽不至于紊乱,但她清浅的呼吸过于明显,使得原本宁谧的心境变得嘈杂不堪。旋即,他推开她的手,警告性质地乜了她一眼。
两人原本都是蹲着的姿势,顾青珧可坚持不了那么久,便将上半身重量都压在秦衍身上,以此松了松腿。而他的后背紧紧抵着花梨木的桌腿,动弹不得。
这下,秦衍也闻到了顾青珧身上的淡香,如她所言,和他的是同一种香型。这很能取悦到他,甚至想到几个时辰前两人还在同一座临鹤台起居。隐秘而又张扬,给他一种她是他的人的感觉。
只是,她的触碰让他如坐针毡,轻薄春衫传递过来的热度本不该如此灼人。
窄室中,秦衍浑身紧绷,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满弓。与此同时呼吸也重了几分,他不由低头看去。
这小猫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旁的什么,额角发根处渗出一点汗珠,再往下便是她挑衅的眼神,肆意的,不遮掩。
今日她这身牙色的衣裳,真就肤白的人穿,才能显出料子的滑润以及染料的可人。她白瓷一般的雪颈便与这牙色契合得很。
顺着秦衍的视线,顾青珧恍然大悟,连忙拢了拢外罩的衣襟,随后又去捂他的眼。
这人睫毛致密,眨动时挠得手心发痒,她便愈加用力地捂。正要用气声警告他两句时,却听外头似有动静。
“哎走吧走吧,库房应该有备用的,我们去找管家要钥匙,不然大师那边该等急了。”
“也行,这破门,耽误这么久时间。”
家仆终于放弃与门扉的抗争,泄愤般踹了一脚,转身离去。
这么一脚下来,门扉震动,连带着窗台上的薄灰也扑簌簌地往下落。
顾青珧被呛得咳嗽,只咳了半声便闭了口,生怕他们没走远。
确认外间无人后,她才松开手,顺了顺自己的气,如此高度紧张让她头都开始疼起来了。
又抬眼看秦衍,果然,他耳廓染上薄红,正在垂眉整理被她弄乱的衣襟——故作轻松。
仿佛赢了一场大胜仗,顾青珧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眉眼舒展,笑意盈盈,就差没呲牙咧嘴了。
而秦衍……眸子闪了闪,鬼使神差地挠了上去,指尖来回滚动,专注的神情里掺入一丝探究。
据说,猫咪是很喜欢被挠下巴的,很多猫咪被爱抚之后会眯着眼睛享受,也可能会反过来蹭蹭主人的手,甚至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没错,这也是来自秦衍的侄子“传授”给他的“常识”。
“你做什么!”
可惜,这只小狸猫反应很大,明显是不喜被如此对待的。
她拍开他的手,警惕地盯他一眼,往后退了退,身子便撞到了门板,发出一声“砰”的闷响。
“谁?谁在里面?”
外面又传来了人声。
顾青珧快要崩溃了,柔荑在空中狠捶两下。这些人怎么来来去去,走个不停!
门板被叩得咚咚作响,顾青珧的心跳也如擂鼓似的,震得停不下来,她求助地看向秦衍,欲语还休。
重活了一回,顾青珧不想再像前世一样囿于别人的眼光与评价中。如若她真与秦衍,或与旁的男子有什么,她会向所有人坦然相告。
只是,她不希望是这种被动的,毫无准备的僵局。
谁知秦衍竟跟看不懂眼色似的,直接拉着她起身,并且将手伸向了门栓。
开什么玩笑,方才都躲了那么久,这回要是直接出去,那不是不白躲了。
顾青珧想也不想,直接按住他的手,又扯了扯他的衣袖,想着他若不从干脆直接把他拽倒。
“咚——”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突兀得很。
顾青珧愣住,凝眉屏气,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辨别这声响是什么。而秦衍直接拉开门栓,将门大敞,室内的悱恻气息荡然无存。
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确实是王府家仆。
而立在门边的是竽闻。
“……”
顾青珧沉默着。也是,秦衍这种大人物外出怎么可能不带亲卫。
她有些生气,埋怨地看了竽闻一眼,“你怎么早不动手,我心惊胆战了好几回。”
又转头盯着秦衍,“怪不得丞相如此沉稳,原来还留着后手。”
言罢,想到秦衍挠她下颌的模样,她气极,情绪平复不下来,却又不想当着竽闻的面说这些有的没的。
只好抱臂气鼓鼓地怒视秦衍。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耳廓有些泛红,她本就肤白,衬得耳愈红,这样看来,怒视便像是娇嗔。
竽闻转过了身,自觉这不是他能够看的画面,也不敢想象屋内发生过什么。
秦衍凤目微阖,捻了捻自己的指尖,仿佛指腹上还留有那柔滑的触感,他亦记得藕臂缠上来时的灼灼热意。
被小猫挠一爪子没什么,他承认适当的纵容是可能带来惊喜的。只是,扰乱他的心神便显得小猫逾矩了。
堂屋以西传来声响,想来是大师寻得了足量的烛台,开始仪式了。
顾青珧指了指晕倒在地的家仆,问秦衍:“此人你们预备怎么办?”
“日子特殊,他醒来后说不定觉得自己见鬼了。”
顾青珧无言以对。
也是,问了也白问,秦衍与竽闻能在王府来去自如而不被他人察觉,她还管其他的做什么。
天塌下来,也有秦衍撑着。
“那丞相自便吧,我往前头去了。”她心生不悦又不欲多说,便要离开。
“女郎留步。”
秦衍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也许你会用得上。”
说罢,领着竽闻往后门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珧珧(流泪猫猫头):害怕.gif
衍子(表面一本正经):救命她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