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啦!该起床啦!再不起床天打雷劈啦!”
尖利怖人的稚子声反复回荡在室内,连喊数遍,最后在“嗙”的一声巨响中,归于平静。
很快,一只筋络明显的手挑开床帘,露出少年那张难掩愕然的面容。
他扯过外袍,边赤足下床,边随意一披,踏过绵软的地毯走到桌前。
薛忱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一抚,果不其然摸到满手的草籽。
想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怪不得呢,昨日昭瓷主动来找他,还给了个稻草扎的娃娃——虽然那娃娃还挺可爱的。
薛忱若有所思。
好像被不断吵醒后,昭瓷会显得更加愤怒,远胜其他。
被吵醒的还有角落窝着的白鸟。
它扑棱着翅膀,落在薛忱肩上,羽毛在黑白之间反复切换,玩得不亦乐乎。
“你怎么把她身上的咒给解了?”白鸟猛然想起这事,好奇问道。
“不行?”薛忱睨它眼,漫不经心反问,末了垂眸,语调平淡补充,“她当时真的很生气。”
“所以你就让我去看着她?”鸟都无语了,“我也很生气。”
薛忱“呵”了一声,没理。
天色尚早,但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便干脆起床。
简单洗漱后,换了身玄黑的劲装。
白鸟一眼了然:“从深渊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没处理干净?”
“没,早着呢。它们近来还愈发猖狂。”薛忱打个哈欠,将护腕缚紧,有些许的不耐烦。
桌面的木匣还放着颗圆润的种子,光滑平整。
白鸟相当熟练地飞到旁边,看了半晌没看出品种,困惑问:“这次给的是什么?”
【虽然我搞不懂小主人你在想什么,但盲猜应该是玫瑰、雏菊、郁金香之类的吧?毕竟是送姑娘家的。】
薛忱睫毛微颤,平静道:“食人花。”
对药修来说,食人花好像更难见。
白鸟:“……”
真尼玛绝。
晨雾消散,群鸟掠过覆着霜华的远山,凝成道渐远的黑影。
流云被风扯成各式形状,高悬碧空,其下山峦绵延
枝叶掩映间,时不时闪过抹青绿的身影,几乎与古木混做一体。
“这回真没错吧?你的植核,是这个方向?”昭瓷拨开面前的枝干,如石罂花所言,看见了片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耸立四周。
“对,就是这个方向。”石罂花说的斩钉截铁,“我和它之间的感应愈来愈强。”
上次你也这么说。
昭瓷叹气,往石罂花指的那处石块走去,手拨了拨腰间系带别着的小花。
这是前几日黑鸟拿来的食人花。
她刚养起来,正好今日带出来溜达。
昭瓷眉眼微弯。
“啪”的一声,石罂花扎入土壤里,用叶片费力地搬着石头:“应该就在这下边。”
“这样得搬到什么时候啊?”昭瓷震惊,伸手将它拔出来,抖抖泥土,放在自己左肩。
她轻轻打个响指。
霎时藤蔓以树干做撑,拔地而起,轻而易举将这片石堆搬到旁处。有的顺着地势攀援,小心地撬开土壤。
石罂花目瞪口呆,拿叶片拍了拍昭瓷的脸:“你是哪门子的药修啊?”
印象里,药修的术法明明只能给植物提供更舒适的生长环境啊……
昭瓷没理它,指着小坑洞里反着绿光的小球,问道:“那是你的植核?”
“对的!”石罂花抖擞叶片,转着圈跑过去。
石罂花的植核确实漂亮,像无暇的绿宝石,在朝晖之下流转着漂亮的光泽。
昭瓷突然就能理解石罂花了,她要有这样的植核,也可以每晚拿来欣赏。
植核回归灵植,当同游鱼入水般轻而易举。
然而,石罂花用叶片触碰植核的刹那……
植核碎了。
昭瓷:“……?”
石罂花慌乱俯身,突然间,难以置信道:“我的植核成了空壳。”
昭瓷马上明白它的意思。
植核里的本源之力被抽走了,所以外部才一触即碎;但因着本源之力尚在,又不至于叫石罂花受大影响。
风吹簌簌,四面烟土作乱,鼻腔陡然间弥漫开一股若因若无的铁锈味。
心里涌出股不详的预感。
昭瓷眼疾手快,飞速将石罂花收入识海,那满地的植核碎片则统统放入芥子囊中。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来的赤红色雾气凝作实体,差点将石罂花卷走。
形状和进攻方式,都同汴都叶府有几分相似。
整得跟集邮似的。
昭瓷很想吐槽,她已经见过几团黑雾和白雾,现在又多个红雾。
但离汴都过去近半年,昭瓷倒是不只会抱头鼠窜和被动防守了——尽管药修擅长的逃跑也是她最擅长的。
来这的目的仅是找植核。
昭瓷并不恋战,弹开手中药剂的木塞,将乳白色的液体一股脑洒在空中。
几乎同时,她转过手腕,五指收拢,目无波澜地望着青植骤起,团团缚住那片赤雾。又在碰触乳白色液滴的刹那,陡然炸开。
尘土飞扬,红雾形状缩成原先十分之一不到。
烟雾散去后,原地早没了少女身影。
昭瓷带着石罂花飞速下山,很快地将红雾抛在身后,往村落走去。
“我再去看看我的植核。”路上,石罂花边说着,边往芥子囊内钻去。
进去没过半晌,它突然发出几声“啊啊啊”的尖叫,刷地一下从芥子囊内冲出来,叶片挂着个玉佩。
石罂花拽着玉佩最顶上的系绳,亮出大大的“薛”字,用叶片点点点道:“这是什么?你好好说道说道。”
昭瓷迟缓地眨眼,陡然想起薛忱那日将芥子囊还她时,确实比往日都要沉点。
但她那几天,被吵得头晕脑胀,芥子囊打都没打开,之后又忘了这事。
“估计是不小心弄错了。”昭瓷想了想,轻声解释,“我们用的都是青云宗发的芥子囊,没什么区别。”
石罂花不信。
汴都的事昭瓷从没忘记。
这几日石罂花总不停说些没道理的话,她飞速开口道:“上回我拿到这个玉佩时,差点被杀掉了。”
“你最好把那玉佩放远点。万一被杀了,你我都要离开秘境啦。”昭瓷很认真劝着。
“杀你个大头鬼。”石罂花跳起来,骤然给她额前一个暴栗,“上面是落着薛家的术法,但绝对是避免你被邪祟缠身的。”
“这术法只有薛家直系知道,要不是我……”它顿了顿,飞速转过话题,“总之,肯定不是要杀你的。”
“哦。”昭瓷面色相当平静,全然没有石罂花想象中的震惊。
她向石罂花伸了手,在它困惑目光中,淡道:“给我。我得还回去。”
石罂花只好将玉佩给她,默然半晌,不死心地开口:“你难道不觉得他喜欢你吗?”
“不觉得,我其实挺嫌命短的。”昭瓷诚恳道,见石罂花又要说话,她立时敷衍着打断,“嗯嗯,仔细想想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
说是这么说,她瞧着却已经是副走神的模样。
回到村落时,万万没想到会在正门口,遇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宋鸣。
他穿着靛青色的长衫,左右张望,见到她时立刻笑着上前:“昭师妹。”
同昭瓷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会叫人有分毫不适。
昭瓷点头,算作回应,面无表情从他身侧绕过往西郊走。
“我送你回去吧?”宋鸣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上回师妹救我,没有郑重感谢,实在太抱歉了。”
“不用,谢谢,没关系。”昭瓷三连回应,脚步加快,明显不想再与他有所交谈。
宋鸣察觉到了,略显失望,却不再毫无分寸跟上,挥手道:“师妹,下次见。”
好尴尬。
昭瓷头都不敢回,假装没听见。
天公不作美,回屋时骤然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
昭瓷往薛忱那走的步子只好硬生生一顿,拐回自己房内,先去换套衣服。
推门刹那,昭瓷虎躯一震,受惊般退后几步,详细端详房门,确认没走错后,这才推门而入。
坐在窗边的少年依旧坐在窗边,细斜的雨滴入内,轻飘飘地沾在他肩部那片饕餮纹。
桌上像是落了阵法,未湿半分。
他只是安安静静坐那,侧着脸,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唇抿成条凌厉的直线,时不时抬手拨弄几下雨滴。
吱呀声响的刹那,少年徐徐侧首,眸中很明显闪过缕怪异的红光,泪痣愈发妖冶。
“你怎么……”昭瓷震惊,但想想大反派的思维不能照常人理解,便收回话头,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走到了他旁边,盯着木纹发呆,倒也没因这算冒犯的举措而生气。
"应该没有吧?"薛忱轻笑一声,微歪头,乌发遮住饕餮纹的狰狞兽眼。
昭瓷默然刹那,盯着他眸中隐隐流转的红光,实在没忍住问:“这几天你去哪了?”
总觉得那五日后,大反派就不太对劲。
话出口后,她又觉得不妥,忙补充:“我随便问的,你可以不说。”
“下次告诉你。”薛忱挑眉笑道,果然不答。
“啊对。”择日不如撞日,昭瓷从芥子囊中取出玉佩,正要还给他。
“昭师妹,你在吗?”
倏忽间,男子局促的声音同"咚咚"的敲门声一道响起。
是宋鸣。
他显然不知道里边还有人,喊完便拘谨道:“昭师妹有空吗?我有问题想请教下你。”
雨越下越大,砭骨的寒风翻窗而入,架上书卷被翻得哗啦啦作响。
斑驳旧墙上投落的影子,在一阵接连一阵的闪电下,扭曲着变了形。连瓷瓶里刚换过的清水,都显得过分阴沉。
薛忱低垂眼睫,眸中红光骤然浮现又隐息。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用力一扯。
“昭师妹?”宋鸣还在敲门,声声叫唤随着阵阵雨滴一道入内。
薛忱却恍若未闻,乌睫轻颤,偶尔地遮住那颗鲜红妖冶的泪痣。
攥着那截纤细皓腕的手稍一用力,昭瓷就被迫弯腰,唇被捂得死死的,不得不咽回将脱口而出的拒绝,迟缓、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先来找你的。”他轻缓地开口,声音似乎没落在实处,轻飘得异常。
倏忽一道惊雷骤起,噼里啪啦,伴着雨打窗棂的声响。
昭瓷不自觉瑟缩,腕上那股力量便骤然收紧,又俶尔松开,复攥紧。
室内跳动的烛火映在少年的双眸,像是花朝节时徐缓升起的孔明灯,耀眼的、跳动的。
他很认真盯着她,一眨不眨,神情有几分罕见的温和。
“不要理他。”薛忱抬眸,轻笑着,像落漫天星子的双目直勾勾望向她,“先来后到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昭瓷:可以杀我,但请你不要打扰我睡觉。
P.S.宋鸣不喜欢昭瓷,本文没有任何插足男女主情感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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