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煦,疾驰的身形陡然搅碎一地树影。
玄黑劲装的少女立于长剑上,神色漠然,轻描淡写地穿梭天地间。
“瓷瓷,你该换衣服了!”涂珊珊的脑袋从墙后冒出,“表彰大会要开始了。”
昭瓷微微点头,从长剑一跃而下,结束了今天的御剑练习。
房门合上又大开。
出来时,昭瓷便换了件浅青色的裙裳,衣袖稍显宽敞,腰间以枚别针束起,难以察觉。
“你这衣服,码数不对吧?”涂珊珊边扯着她往宗门大殿走,边蹙眉问。
昭瓷吐舌:“有一点。”
码数确实不对。
但也不是不能穿,拿个别针别着就好,省得再去霓裳阁同陌生人打交道。
“这个表彰大会,真的不能不去吗?”昭瓷试图再挣扎,努力道,“比如我头疼肚子疼,或者摔跤脚瘸了、奄奄一息,可以不去吗?”
“不能。”涂珊珊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这都是一个医修就解决的事。”
“当众表彰,多光荣的事啊,你怎么老不想去。”涂珊珊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药修的第一名,抬头挺胸好吗?”
宗门大殿近在咫尺。
昭瓷叹气,勉强宽慰自己,反正涂珊珊在里边帮活,同她有个伴。
熟料推门而入时,涂珊珊突然顿住脚步,替她把衣服理好,抱歉道:“我家有急事,请了假,送你过来便回去。”
也就是说……
昭瓷瞳孔地震,眼睁睁瞧着涂珊珊一去不复返。
她绞着裙摆,被掩埋在乌泱泱的人群间,无助又弱小。
放眼望去,找不到哪怕一个熟人。
这些位置还都是紧密连在一处,衣袖挨着衣袖的那种。
窒息。
太窒息了。
“你在这杵着干嘛?”身后传来熟悉、又有些懒散的语调。
她的发带似乎被人扯了扯,脑袋被迫后仰。
昭瓷眼睛一亮。
果然是大反派。
他今日罕见地用了玉冠,墨发高束,白衣翩翩,眉目间是客套疏离的笑意。面庞虽仍显青涩,却不难看出日后的风采。
不论见几次,薛忱这张脸倒是分外惹眼的好看,越看越好看。
昭瓷错开眼,抬手,一点点扯出自己的发带,小声道:“找座位。”
都说两害取其轻,昭瓷又不是个记仇的,早些时的不满早做云烟散去。
在满是陌生人的状况,看见薛忱,就同见了救星似的。
薛忱看她眼,没再说话,选了最后排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斟酌片刻,昭瓷挪着步子,赶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她试探地问。
【希望大反派不要介意。】
【球球了呜呜,孩子真的不想被陌生人挤在中间。】
“随便。”薛忱微弯眉眼,将身侧靠窗的位置让了出来。
昭瓷舒口气,如蒙大赦般坐下。
她就想坐靠窗的那个位置。
左手边是薛忱,右手边是堵墙,又在角落,非常适合她。
落座后,薛忱没再同她说话,双手环胸,闭目养神,瞧着恹恹的。
昭瓷想了想,起身,将窗帘拉过半边,挡住角落的阳光。
【大太阳底下睡觉太难受了。】
她双手撑脸,习以为常地开始发呆,没注意到薛忱在这时睁了眼,侧首望她,又很快地收回目光。
时间已到,长老席却空空如也。
周围有不少弟子不满嘟囔。
昭瓷无甚感觉。
扫眼身旁少年,看样子是睡着了。
困意兴许是会传染的。
昭瓷也打个哈欠,微晃脑袋。
不知何时起,窗外下着连绵细雨。
药修追求同草木合一。
当第一滴雨珠落下,叩击在叶片,啪嗒地碎开,复又承起万千珠玉漫洒时,于草木声音里,昭瓷隐隐察觉事情有所不对。
身边有些微动静,原先熟睡的少年缓慢睁眼,打着哈欠,漫不经心道:“天色好暗了。”
他显然在同她讲话,微微侧首,漆黑深邃的瞳仁里映出穹幕一瞬而过的闪电。
稍一犹豫,昭瓷缓慢凑近,小声开口:“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
她入门晚,实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倏忽间,宗门大殿内常年燃着的烛火,罕见地同时熄灭。
嘈杂的闹声、浓郁的黑暗里,少女身上那股若有若无、明媚好闻的香气愈发明显。
她的发梢从他的手背划过,带起阵愉悦的酥麻感。
薛忱微弯眉眼,笑了笑:“可能吧。”
就在昭瓷身侧,他抬起手,咔嚓一声掐断了潜伏之人的脖颈。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昭瓷的面庞,缓慢下滑。
没等她抬手,格格不入的冰冷触感便将那液体抹得一干二净。
殿内再燃烛光,火焰却在疾风内纹丝不动。
面前的少年笑吟吟收手,指尖染红,轻描淡写地用帕子一点点拭净。
肩部饕餮纹显得分外狰狞,虎视眈眈。
“我们被关在宗门大殿内了。”
临近处,有人声音颤抖道。
刀劈斧砍,术法轰炸,殿门依旧合得严实。
啊啊啊——
昭瓷浑身一抖,仓皇回头,亲眼瞧着蓝衣的符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自己的同门动手。
越来越多的惨叫响起。
往日和睦的弟子陡然自相残杀起来,负伤者累累,且伤势于治愈术无效。
昭瓷深呼吸,提起裙摆冲到倒地呻.吟的符修前,解开身侧储物囊,平日舍不得用的药粉,这会同不要钱似地洒落。
符修面色舒缓,她又立刻救下个。
还是有人不停地互残,不停地倒下。
“屏住呼吸!空气里有东西!”昭瓷很努力地一遍遍大喊。
这辈子就没这么大声说话过。
倏忽间,惊雷骤起。
草木于地面扭成漆黑的阴影,风里夹杂着泥土气息,温和拂面,却无端令人有股黏腻的触感。
空中很可能飘着植物孢子似的东西,除了药修,谁也不会注意。
众人照做,果然局势缓解。
昭瓷松口气,却惊觉自己不能动弹。应当是方才说话吸进了孢子,即使她用东西挡了面,也注意着屏息。
电光石火间,昭瓷甚至都来不及反应,铿锵铮鸣里,分配给药修用来防身的那柄匕首,便已然被血肉吞没。
她双手颤抖,却松不开匕首,只能艰难将视线投向被捅的这小倒霉蛋。
白衣染红。
“你还觉得能两清吗?”少年垂睫,望着那柄匕首轻笑,眸中不见错愕。
鲜血不住往外渗,他面上却始终挂有温和笑意,好似仍是外人口中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
她靠近时,薛忱就发现了。
只是有点无聊。
不管她想做什么,都会让他感觉——
由衷的愉悦。
窗棂吱呀作响,急促呼吸间,薛忱骤然抬手,将她的脑袋用力摁在怀里,就地一滚。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手刚巧就着她的动作,推着匕首前进数寸。
嗙。
窗边炸出漆黑的深洞,黑烟蒸腾。
她差点就变成团焦土了。
昭瓷身体依旧无法动弹,指尖却止不住地本能颤抖。
“三次。”寂静间,少年突然开口,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他的下颌仍放置于她的发顶,胸腔震动,愉悦低沉的笑声近乎贴着昭瓷耳畔响起:“你欠了我三次。”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是这样算的:第一次薛忱想杀昭瓷,昭瓷替他挡了剑,所以两清。但后来昭瓷认为薛忱杀她的两次,薛忱实际在救她,所以欠了两次。现在昭瓷捅他一刀和他又救昭瓷一次,欠了第三次。
昭瓷她是认为薛忱每想杀她一次,她如果阴差阳错于薛忱有恩,都算做抵消。
然而,两清逐渐成为做梦。
其实要我我就算四次了(小声),薛忱给昭瓷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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