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快轮到我们了！”
“快帮我看有没有哪里乱！”
“没有没有，都好着呢。”
乐女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她们站在麟德殿外检查身上的装束，检查乐器的音调。
“好紧张……”
抱阮的乐女是第一次参加宫宴，更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露面，紧张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
“呜呜，万一我们出错了怎么办？”
“闭嘴闭嘴，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有司乐在呢！”
吕素娥拨了拨琴弦，心想自己还是个救火队长不成？
小壁灯的光比宫灯更加耀眼，虽然这耀眼的光只有吕素娥能看见。
“对啊对啊，你就是救火队长，哇哦，宿主你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哦！”
小壁灯很欣慰，宿主终于不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了，她也会帮助别人呜呜呜。
它觉得自己停滞不前的进度条前进了一咩咩，虽然只有一咩咩，但总比没有好。
为了鼓励宿主多干好事，小壁灯是毫不吝啬的夸奖吕素娥。
“宿主宿主你好棒！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宿主了！”
——最厉害
但凡加个最字吕素娥都很吃。
就像当初的最有才，最恶毒，最聪明，最认真，最不当人。
总之是最就是好。
吕素娥掩在面纱之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心情些微愉悦了一些，于是顺势问道：
“哦？那你见过最不厉害的宿主是什么样的？”
小壁灯的彩虹屁戛然而止。
它迄今为只绑定过吕素娥这一个宿主，哪里知道最不厉害的宿主是谁。
小壁灯张了张嘴。
“啊，这……是一个，嗯……”
它绞尽脑汁想象最不厉害的宿主应该是什么样。
半天憋不出一个词。
可怜新到地球的系统更本不会撒谎，因为恶女改造系统，从不会做坏事，撒谎也是坏事。
吕素娥原本还想听听系统以往的宿主是什么样，一见它这么支支吾吾忽然心感不妙。
“……我不会是你第一个宿主吧？”
小壁灯红着灯泡扭捏半天。
“……怎么不是呢。”
吕素娥：……
靠，她是倒了什么血霉成为了别人的新手任务，绑定了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傻x 系统。
吕素娥不忿，但转念一想也得多亏了是个新手。
就在吕素娥和系统尴尬的结束话题没多久，大殿内走出一个身着深红色内监服侍的太监，那太监举着拂尘对早就站在门口的乐女挥了挥手。
“快快快，里面快结束了，该你们上场了。”
吕素娥直起身站在珠珠身后，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琵琶女。
小壁灯当然知道宿主为什么忽然这么低调。
她前世能靠着这张脸宠冠后宫，足以证明萧穆之是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人的。
可吕素娥不知道，即便她努力想要低调，可她那独特的气质依然在一众乐女中显得格外不同。
尤其是她犹抱琵琶半遮面时，面纱之上的瞳眸沉静而隐秘，眸光流转间媚气横生，配上那一身月白清冷的装束，矛盾又引人注目。
她微微低头半抱琵琶，堪堪掩去螺轴之后那双潋滟的眸。指若青葱泽润扶在丝弦之上，并未见如何动作，一时却是满场皆静，尘埃若停。
萧穆之停下来举杯的动作，低声感叹：
“好一个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刘瑜抬眸看向台中人，眸色沉沉。
殿中，随着箜篌起调，便是一记脆生生的琵琶音紧随其后，仿若曲水流觞泠泠而出，又如珠落玉盘清冷至极。月色的云袖下如出水青葱般的十指翻飞如羽，令观者眼花缭乱。
随着乐声响起，整座大殿内没人说话，只有袅袅琴音，管弦合奏，配上琵琶乐，那琵琶声由低回上，如丝丝缕缕的百合香渐渐生发，绕上云霄，不多时便与扶摇的青云一同散去了。
然而下一刻又仿佛有九天之上的凤鸟携着焰色落入人间，铮铮琴音带着众人心绪不宁，隐约仿佛见到有仙鹤迎风而舞，神女揽月回顾。
琴音如切如磋，而那抚琴的佳人却八风不动，仍是水波不惊的神色，而一双白玉似的手却在此刻惊然骤停。
不知不觉间，一曲已是奏罢。
顿了几秒众人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拍手赞叹。
萧穆之举杯饮下一壶清酒，挥手大喝。
“赏！大大的赏！”
他站起身指着抱着琵琶的吕素娥又加了一句。
“把广积库中那对羊脂玉镯赏给她，皓腕如雪，该是美玉相衬才不负此间绝色。”
帝王兴致高涨，却让在场宫妃面色巨变，尤其是以孙贤妃表情最难看。
她沉了沉气才重新绽开笑脸，举着酒杯起身，对皇帝娇嗔道：
“陛下莫不是忘了，那对镯子陛下已经赏给臣妾了。”
萧穆之微微蹙眉。
“是吗？朕记不清了，那赏，赏……”
孙贤妃想说什么，却听到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硬生生打断了萧穆之接下来的话。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乐女，陛下既然已经赏过了就不必再赏了。”
萧穆之表情一顿，举杯饮尽手中酒。
“……就按刘伴伴的话做吧。”
孙贤妃一边为陛下不再注意那琵琶女而松了口气，一边又因为刘瑜为皇帝做下决定而不虞。
一个太监，竟然敢猖狂到如此地步。
奸佞，早晚不得好死。
孙贤妃心里咒骂刘瑜，但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对刘瑜的不悦，对他微微颔首便回到了位置上。
只有和母妃坐在一起的萧晨清楚看到母妃放在案桌下的手是如何紧握，指尖泛白。
他看向父皇旁边的内监，默默低下了头。
他早晚会死的。
而殿中的吕素娥自然也听到了上面的对话，尤其以刘瑜那句‘低贱的乐女’听得最清楚。
小壁灯飞在宿主身旁，它心里呐喊：刘瑜你个王八羔子你完了，宿主是个小心眼，你小心她恁你啊！
小心眼的吕素娥行礼间抬眸看向上首之人，二人四目相对，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顿时炸开。
刘瑜率先收回视线，面色一如既往沉静的看不出半分情绪。
而吕素娥心里冷笑。
狗东西。
等走出大殿一行人抱着各自的乐器快步拐入右边的宫道，吕素娥冷着一张脸走在最前面，夜里的风微凉，一行人本来就穿的薄，风一吹就忍不住缩瑟。
但没有人敢说话。
吕素娥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一把将手里的琵琶丢给身旁的人。
旁边的乐女手忙脚乱的接过琵琶，生怕没接住砸坏了乐器。
“你们自己回去。”
她冷着一张脸说话的样子格外吓人，一行乐女面面相觑，没人敢真的走。
吕素娥侧头看向她们，眉眼皆是冷厉。
“听不懂人话？滚！”
在场众人手忙脚乱，纷纷告退快步离开，不一会儿宫道上只剩下吕素娥一人。
等确定没人了吕素娥才一把扯开面纱，白着一张脸靠墙干呕。
玛德，琵琶 PTSD 犯了。
刚刚在宴会上她强忍着没呕全靠毅力，实际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琵琶是她此生之敌，是她这辈子的过敏原，以后就算是死她都不会再碰了。
“……呕！”
吕素娥捂着胸口干呕的样子好狼狈，狼狈的小壁灯都有点可怜她。
“宿主，你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吕素娥脑子里回荡着琵琶的声音，还有那可怕的触感，以及那句……低贱的乐女。
“呕……”
真恶心。
吕素娥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一个太监也配说她低贱？
他也配！
吕素娥恶狠狠诅咒刘瑜断子绝孙。
不对，他已经断子绝孙了。
吕素娥靠着宫墙缓了缓，压下那再度涌上来的呕意。
“娘的……”
她暗骂一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