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未曾没想过退离,受欺凌并不好受。
一日。他跟谢时敬吃完午饭,他照例起身要走。谢时敬拦住了,让底下人都先退下,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最近如何?”
林夙笑笑:“没如何。”
谢时敬道:“我这府里的狗东西都厉害着呢。”
林夙:“……”这国公府小少爷把下人当东西。“夫子曾评你,不懂宽恕,‘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今人身体麻痹不知痛痒谓之不仁,桃杏之核可种而生者谓之桃仁、杏仁。’你可懂何为仁?”
谢时敬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林夙道:“不。你不知道。夫子说你过目即能诵,出口便能成章,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又有这般的家世,他日必定独冠天下。不过……”
“不过什么?”
林夙道:“夫子不是已经说了么?你谢家出过首辅、将军,尚书等,还曾出过一个大学者,名为谢良佐。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夫子说,你不懂何为仁。”
“仁者爱人!我懂。”谢时敬皱眉道。为什么夫子跟林夙说,不跟他说。他从小就跟童夫子学习。没有道理夫子不直接跟他说。
“仁者以他人的考虑而考虑。”林夙曾问过童夫子对谢时敬的看法,童夫子就给出了谢良佐这番话。夫子还说,他为师四十载,谢时敬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惜如天家子一般,不知人间疾苦。
手中杀伐大权太大,人命于他便如草芥一般。
本来谢府想找个有科举光辉经历的夫子教谢时敬。可谢家大郎没有,他选择了童夫子,曾带着谢时敬八次登门把这个儒学大师请了过来。
也因为谢时敬十分好学谦虚,童夫子这才收下了。
谢家大郎用心可谓良苦。他知自己的儿子骄纵霸道,年纪小小就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所欠缺的就是一个爱人之心。
谢时敬不想听他说教,皱眉道:“这跟大为他们欺负你有什么关系?”
林夙道:“关系很大。祸由你起。”
谢时敬哼了一声,“由我起?他们欺负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谢兄。你觉得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你有什么办法自救吗?”
谢时敬一听,眸光一闪,冷声道:“我会杀了他们。”
“想杀就杀,说罚就罚是谢时敬,而不是林夙。谢兄。人在你眼里都是想杀就杀的,人命当真这么廉价?”林夙循循善诱。
谢时敬脸一沉,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我今日找你,也不是跟你讨论什么是仁或者不仁的。你我之前曾比试,今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愿认输,向我求饶,我就让大为他们住手。”
“你让他们停手就停手,你还敢说他们跟你没关系?”
谢时敬微怒道:“我如果真的要对付你。你早已经死过千百回了!”
“那你倒是手下留情了。”
“那倒没有。那些狗东西给你尝的滋味也不好受。我也没有理会罢了。”陈大为他们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欺负人,本身就是知道他和林夙不合。否则若真是他心尖上的人,就给陈大为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谢时敬觉得话又被林夙带偏,转过来道:“你求我。我就让他们放过你。”
林夙故作深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谢时敬道:“谢府是我的地盘。我只要一天不松口。他们会欺负你至死。”他表情严肃,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在开玩笑。
这些狗奴才都是有名的见利忘义,忠心者有,但大多都是拔高踩低的小人。这种事,谢时敬见得太多了。
林夙这样的,还是好的。那些真无名无势的,才惨,若敢有异心,下场就是个死字。谢时敬从小出入宫中,最是知道这些肮脏手段。像林夙这样落魄的侯府庶子,长得又漂亮,未来前途堪忧啊。
“求你就可以了吗?”
谢时敬微微一愣,没料林夙真的会这样问,不屑道:“你想怎么求就怎么求。难道还要我教你?”求人方式很多的。
林夙没接话,倒是灿然一笑,少年感快溢出来了。谢时敬觉得,像林夙这样的,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赶紧找把庇护伞吧。
“谢公子。”林夙靠近了几步。
谢时敬几乎要以为他要跪下了,不料林夙又走近了几步。
他要干吗?
不知为何,谢时敬的心怦怦直跳,他有点紧张。
林夙又走了几步,人再次贴近,接着突然停住了。两人距离不到半寻,一只手可抵达的距离。不过几月,谢时敬觉得林夙长高了不少。看来是他谢府的伙食不错。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比他矮。他刚想出口调笑。哪知林夙突然出手,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击打他的肋部,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打了个转,再绕到了他的身后,直接把他压倒在地上,死死地顶住他的背部。动作来得非常快。
“你干什么!”谢时敬怒不可遏。
林夙道:“求你呀。”
这是一招擒拿。前世学校里来过特警教学,分享一招擒拿术,他就是在那个课上学的。他还因动作到位被当做示范呢。
“漂亮吧?”林夙笑。
谢时敬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低声道:“放开!”
“等一下。”林夙道。
谢时敬简直不敢置信。他说什么,还要等什么!
紧接着,林夙将人放倒在地上,一个膝盖顶着他的胸膛,一手仍捏住他的手腕。
“有完没完!”
谢时敬是习武的,他爹爹是将军,本就懂武,经常指点他一二,他还有个武功很好的师傅。可林夙这一招耍得太特别,他从未见过。
“没有。”林夙将人固定住后,朝谢时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笑完伸出手,突然猛地用力甩在了谢时敬的右脸上。
“林夙!”谢时敬要疯了。
“痛吗?”
谢时敬气急败坏:“你说呢?”
“仁者何也?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今人身体麻痹不知痛痒谓之不仁。意思是说,人要有温度。”林夙温和地解释。
又问:“痛吗?”
谢时敬骂道:“快让我起来!”这个该死的林夙竟敢打他,他要扒了他的皮!
“不行。我得打脸。”说着,啪的一声又打了他一巴掌。“痛吗?”
谢时敬知道这人要逼他说痛,他偏不,他才不是那么轻易认输之人,“不痛!”
林夙咦了一声,“你不知痛痒,故而是不仁之人。谢兄,这样可不妙啊。我因你的人受了欺凌,我现在不过是把我的万一之痛给了一点给你。万幸,我乃心强大之人,若是我是那胆小的,可不是要被你家的刁奴欺负死了。”
谢时敬冷笑:“他们打你,你便不会打回去?”
林夙道:“不是这个理。你是他们的主子,自是可以这样说。我料你是痛的,只是嘴上不说。你看,我知你之痛,这就是仁。”他微微一笑,放开谢时敬,拉他起来。
谢时敬的脸上多了两块巴掌印,他刚才是下了重手。林夙想,身为男子,有力量的感觉可太棒了。
“夫子说你聪慧,是天之骄子,可差点火候。我身为你的师弟,有义务点拨你。”
谢时敬冷声道:“好个师弟。谢谢你的课了。”
“不用谢。”林夙又笑。他也不是真的想教谢时敬。只是他跟谢时敬处好关系的前提是,谢时敬愿意跟他处,和平平等地处。天之骄子可是没有朋友的。他不能让谢时敬一直当土皇帝。
“回到刚才。你我之区别,不过身份地位的不同。他们怕你,敬你。因为你的手中握着他们的生死,所以他们别说对付你了,就是你教他们横着死,他们也不敢竖着。”
谢时敬道:“哼。意思是你说你自己很厉害咯?”
林夙谦逊一笑,“当然了。我受欺凌的这些日子,我一一都忍下了,我还小,也没什么权力,但以后,我有一百种办法会十倍奉还给他们的。但我打赌你忍不过三天。”
谢时敬道:“我干嘛受你的痛。”
林夙道:“是没必要。难怪夫子说你不如我。”
“我怎么不如你?”谢时敬已经听了三回童夫子对他的评价了。难道在夫子心中,自己的风评这般低吗?
“因为你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能忍十天。你便三天都忍不过。”
谢时敬道:“你少激我。”
“不是激你。是事实。你何不试试?向夫子证明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若能忍下来,我便主动离开谢府。”
谢时敬听说他要走,心中反倒有点空空的,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林夙道:“我自己的府邸不呆,巴巴地在谢府求学。为了就是好好读书。现在书也不能好好读,还要受你们人的欺负,也实无待下去的必要。不若直接去了。你只要忍上三天。如何?这是一个好机会,让你不用再看到我。”
谢时敬没有答话。
林夙道:“不会你舍不得我吧?”
谢时敬道:“你少给自己贴金。”他何尝不知,林夙充分地利用他傲娇嘴硬的性子,用了激将法,夫子评价法,比试法,就是想逼他试上三天。
他不同意,就是说他舍不得林夙。他不懂仁,外加他不如他。
可恶……
“试三天就试三天。你当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有关仁的议论就是谢良佐说的,谢良佐历史上确有其人。
林夙:你们说打脸,咱们就打脸。
来晚啦来晚了。明天估计也要这样晚。
假日反而更忙,要走亲戚呀。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