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凝滞。

男人的眸色深沉了几分,紧绷的下颔勾勒出凌厉的弧度,轻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凸起的青筋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异常可怖。

代际之时,前朝的末皇荒淫无度,疏于统治,致使百官腐败,民不聊生。后以驻扎于庆丰山的渡野山贼为首,联合临近省份深受迫害的农民揭竿而起,直冲都城,大破之,方才建立了如今的大梁。

规循礼制,唯有天命认定的正统方可代而为王,先皇礼邀儒学大贤,在汾河一带精心策划河海出图的戏码,又命释道假造佛祖恩典,方才在明面坐上了龙椅。

而新的皇室血脉稀薄,又无掌有权势的外戚,君臣间看似和谐,实则暗波汹涌。如今传至二世,皇权与相权之争愈发白热化,即便朝中对他俯首陈臣,暗下谁人不想将他从这位子上弃而替之。

“皇后,谨言慎行。”

没了往日的清朗音色,他此刻的声音显得低哑且冰冷。

帝王之威不容挑衅,百官不可,妃嫔不可,世人皆是不可。

周身的气压骤然递降,简昕明了,她这是正好踩到某人的痛点了。

“皇上,我待在这里太碍着你的眼了,还不如将我放回去,你舒坦,我也舒坦。”她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视线。

季柕扯了扯嘴角:“看来皇后在宫里这些年,别的没学到,胆子倒是长了不少。”

“您过奖。”

他敛去眼底的情绪,漆黑的墨瞳如鹰爪般死死勾住面前的人。

简昕也是坦然地回望,唇边抿出一丝笑意,透露着几分莫名的胸有成竹和一丝细微的嘲讽。

两人旗鼓相当,用眼神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直至露声渐止,夜风将歇,季柕方先一步开了口:

“你最好莫要有把柄落在朕手上。”散乱的刘海耷拉在脸侧,更显微启的薄唇殷红如墨:“朕敢保证,绝不会让你好过。”

简昕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闲然站起身,打理着自己微乱的衣摆。

这目中无人的模样看得季柕火气直捣,攥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被掐到发白,眼底也沾染上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红。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对着门外沉声道:“来人,将皇后送去千守阁。”

千守阁,居与东西十二宫之外,毗邻宫城,与北山遥乎相对。当朝后宫虚空,除未央宫和永寿宫外,后宫其余处皆是人迹罕至,更莫提居于皇宫最北端的千守阁。

若是被送去此处,便是与被打入冷宫无异。

简昕在刚穿越过来时便将整个后宫逛了个遍,自然知晓所谓千守阁到底是何处。

若是想将她安排得远远的,那倒也正合她意。

“这几日便多谢皇上款待了,下次若皇上得空,记得也来千守阁坐坐。”被领着出去前,简昕不忘回身诚挚行上一礼。

所谓真诚才是最致命的必杀技,这句话在恶心旁人时更是无比得适用。

看到顶上那人如吞了苍蝇般不可言说的表情后,她久积多日的怨气才终得消解。

见女人坦然离去的背影,季柕紧了紧后槽牙。

如今的前朝被三省牵制,先皇还在时便暗中分化出了一批以同平章事为首的党锢。直至后来他年少继位,这群人念他掌无实权便愈发猖狂,私下肉食酒饮、偷赋重税,背地不知已经勾连有多少人。

他这位被迫娶来的皇后,先前能在宫中忍气吞声三年,近几日却动作不断,而宫外的简家倒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更奇怪的是,原先一直蠢蠢欲动的左同平倒也是出奇地安分了许久。

如果不是这几人商量好了在宫内外打配合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

若真如他所想一般,那左同平,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翌日的同平府。

清晨下了小雨,午后初晴,太阳比往常还明媚了几分,照着内室一片亮堂。

宽敞的院子内种植着品类罕见的花草,盆木皆是取用了价值不菲的原材。笼中鸟正长伸着喙,鼓动翅膀叼啄着细直的的笼网,不时发出几句清脆的鸣声,正同柴房里隐约传出的低语相衬。

“八筒。”

“吃,东风。”

“红中。”

“诶!胡了!”

“投骰子,下一个谁坐庄。”

……

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后,只听一声骰子掷落的轻响,紧接着又是接连不断的闷磕声。

“一条。”

“六筒。”

“碰!”

“……”

几人正打在兴头上,门外忽然奔来一位小厮打扮的人。

待他站定在四人边上时,嘴里还不停喘着粗气:“领导……呼,宫里面的同学说,简昕同学被打入冷宫了!”

闻言,在座几人的眉头皆是一皱,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左同平两手摩挲着简陋的木质麻将,旋过身问:“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简同学昨天晚上不知因为什么顶撞了皇帝,给皇帝气疯了。”

几人眉头又紧了一分:“有没有被杖刑?或者被其他刑?”

他摇摇头:“那倒没有,看着还挺健康。”

左同平松下一口气:“那感情好啊,倒是比天天住皇帝隔壁安全多了啊。”

“是啊是啊。”在座几人纷纷点头应和。

“那咱几个继续吧,轮到谁了?”

“我了,该我摸了。”

“八筒。”

“南风。”

“过。”

“七条。”

小厮:“……”

见他还站在原地,左同平倒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侧了头嘱咐他道:“跟简昕同学说一声,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帮的你们几个同学也尽量帮一下。”

“这孩子,最不容易了。”

是啊,她最不容易了。

之前只是站在那头远远瞧看了一眼。知道它破,不知道它这么破啊!

皇帝扣下了未央宫所有下人,跟着她搬来千守阁的也就只有芙秀和袁西两人。

袁西倒还接受得快。千守阁偏近皇宫最北端,与北山相对,周边因常年无人打理而绿茵荟萃,最不缺乏的便是适人高卧的宽枝常青树。

芙秀便是一路哭丧着脸:“娘娘,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

名义上是暂移居所,实际上就是被降级了啊!

冷宫,没俸禄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季柕:左同平想要害我!

左同平: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