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山虽说听起来像山,其实是一个仙域的名字,因为域内山川连绵而得名。
清心山域离离火城实在太远,又距离苍梧山所在的凤凰域比较近,是以是需要一些魔族人先行潜入探听消息,摸清状况。
季折柳对百里邈的谨慎表示十分赞许。
并且希望他能做更多的准备工作,最好最后公务缠身,繁忙到忘记她的存在。
不过现在。
看着安详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百里邈。
季折柳发觉他的记性比她想象更差——百里邈忘记了亲自把她赶出去。
要知道以季折柳的厚脸皮,只要没有人刻意地禁止她做某个事,那她就一定会做这件事。
她端坐在地上,紧紧地盯着帷帐里百里邈若隐若现的侧脸。
同时在心中认真默数他的呼吸频率。
直到确定百里邈的呼吸频率逐渐下降到一个较低的数值,并且稳定后。
季折柳单方面认为他已经睡着了。
随后她悄摸摸地踮起脚尖走到床榻对面的一个美人塌上蜷起来,准备今天就在这里睡了!
这个美人塌她早早地就看上了。
美人塌上有香香软软的小枕头,天蚕丝织的毯子边沿上还全镶满了宝石,远远看去就像一朵绽 开的巨大莲花,简直就是季折柳的梦中情床。
季折柳能忍受下限极低的生活,但不代表她会排斥更好的生活条件。
秦堆烟从小到大,收到的奇珍异宝可以填满苍梧山后的深潭。但最让季折柳羡慕的还是她十六岁生辰宴上获得的一个灵玉雕刻的小床。
那小床灵气四溢,晶莹剔透。
一被拿上来,季折柳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当时秦堆烟还问她:“师姐看上去很喜欢它,你若喜欢,师妹也可以转送给你。”
当时季折柳回答得十分不屑:“无用之物。”
然后她在晚上趴在自己的被窝里酸得咬了一夜的被角。
季折柳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关心过百里邈的睡眠质量。
为此,她忍住了在美人塌上疯狂打滚的冲动,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叮叮铛铛”一阵清脆的宝石流苏的碰撞声响起。
兴许是她神经过于敏感,季折柳觉得这声音大得出奇。
而同时,另一边的呼吸声顿时重了一分,还伴随着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
吓得季折柳一个激灵撑起了上半身,耳朵都僵了。
万物寂静无声,烛火明灭,纱帐飘扬,几乎扰乱了季折柳的视线。
好在百里邈在床上动弹了几下,最后只是换了个睡觉的姿势——从平躺变成了侧卧。
只不过现在他的脸正对着季折柳,总让季折柳觉得他会在下一刻睁开眼,将自己抓包并且扔出去的错觉。
有那么几次季折柳似乎都幻视了。
最后僵持了一刻钟,季折柳才慢慢躺回美人榻上。
她选择背对百里邈,并且吹灭了蜡烛让整个寝殿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过了不一会儿她就感觉背后没那么刺挠了,甚至还在半梦半醒中梦见了十二岁那年旧事。
练完剑疲惫卧在床上,有人为她盖上了一个毛绒绒的毯子。
她混混沌沌地握住来人的手:“师父。”
来人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也不知是怅多还是惘多,亦或者悲,浓重的情绪让人不禁鼻子酸得掉下泪来。
只是情绪虽然极沧桑,那人一出口却是清冽的少年音:“师父已经走了。”
于是季折柳道:“裴寂。”
她又叫了一声:“裴寂。”
她说不出“你别走”这种明显带着恳求的话,挽留的方式只是一遍又一遍叫对方的名字。
然后季折柳就被一个大比兜打醒了。
她蹦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杀千刀的,为什么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情,想以前的事情都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第二反应是:百里邈绝对醒了,我需要立马滚蛋了。
抬起头,果然发现百里邈正坐在对面,脚下照常踩着黑狗,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依照这短短两天季折柳对这小祖宗的了解。
他的怒气应该已经达到了当初把她按在墙上掐脖子的水平。
季折柳环顾四周,没有在身上或者地上发现可疑的毯子。
确认了在梦里被人盖被子真的是自己精神恍惚引起的错觉,而不是真的有人在现实生活中给她盖了毯子。
她松了口气。
那百里邈生气的理由应该只是气自己睡了他的床。
季折柳从善如流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自然地走到门前,自然地打开了门。
“早上好,姑娘。”
“哗”一把锦绣折扇打开,激起一股清淡的甜香。
公子站在台阶下,迎着金色的阳光,笑得温文尔雅。
“砰”
季折柳二话不说关上门,背靠门扇直喘气。
起猛了,看见越拂光了。
昨天她亲自感受着他的生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绝对是死绝了无疑。
越拂光在外轻轻叩门,不紧不慢:
“在下昨天只是开个小玩笑,姑娘不要害怕。”
季折柳:“你还活着?”
她真心实意:“那你这玩笑开得真高级。”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夸奖,越拂光兴奋了起来:“那还有更高级的玩笑,你想听吗?”
这次他非常急切地得到季折柳再次肯定,季折柳还没来得及吱一声,门外踱步的声音密集地响了起来。
“你想听吗?想听吗?想听吗?”
声音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反反复复。
前几句的语调还是落在实处,后半句却似不受控制地飘起来,似迫不及待,带着无尽的渴望。
这动静真聒噪。
还有。
季折柳想,她似乎听见了舔舐唇角的声音和类似野兽的粗喘。
有点变态啊。
季折柳抬起头,想征求一下百里邈的意见,才发觉他不知为何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百里邈右手正欲抬起,金纹广袖像一朵墨云蹭过季折柳的脸,传来轻微地酥麻感。而他指缝间几丝残留的狗毛正悠悠坠下。
黑狗独自窝在床边呜咽,头上已然秃了一片。
百里邈的身量要比季折柳高许多,此时挡在她面前,仅仅影子就把季折柳盖了个彻底。
这本来就是压制性极强的身位,要是之前季折柳肯定会选择马上溜走。
但目前百里邈正少见地蹙着眉,眼皮微微下垂,睫毛如同墨蝶一样颤动。
又像是在审视她了。
于是季折柳识时务地保持了沉默。
而门外的越拂光长久得不到回应,此时焦躁无比,开始一下重过一下地拍门:“那你开门,让我悄悄告诉你。”
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压抑,吐字已经完全混乱,听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个人了。
百里邈淡淡地问一句:“你这次到什么程度了?”
面对城主的质问,越拂光回了一连串的牙齿摩擦声。
季折柳心想,比她胆子还大的人终于出现了。
而比她胆子还大的人终将受到城主的制裁。
果然,只见百里邈的手指弹了一下,季折柳听到了门外西瓜碎掉的声音。
西瓜瓤淌一地后,越拂光彻底安分了一小会儿。
季折柳以为百里邈会第一时间走出去查看西瓜的成色。
但他没有。
直到门外重新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季折柳拉开门,看见越拂光正半弯着腰拱着手,西瓜皮上的裂纹迅速复原,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多谢城主,清心山之行,在下必竭尽全力。”
季折柳看着越拂光嘴边没有完全收回的獠牙,瞳孔地震:“你刚刚不会想咬我喉咙吧?”
她背后窜上一阵寒意。
只是她忽然又想到,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偷懒理由么?
季折柳旋即浮夸地摔倒在地,拽住百里邈的衣角,把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面嘤嘤:
“唉呀!我被吓得腿软了,我决计不愿和想吃了我的人一起出远门,我留在离火城就好。”
“带我是一定的。”越拂光笑得颇为自得,“我从小就是在清心山长大,城主说不定还要我带路。”
季折柳哭得更大声了。
百里邈不动声色地拽衣摆,拽了一下,没拽动。
这种事情很难遇到。
他会急吗?
他不会急。
他难道不会处理吗?确实不会。
他决定站在原地等季折柳装不下去。
果然,嘤嘤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季折柳幽幽地从他衣服里露出一只眼睛,眼睛里半滴泪花也没有。
发觉不会有任何人哄她,她似乎也乖觉了。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还有些犹豫:“我要去的话,奖励能不能就那个……”
“哪个?”
“就那个。”
拽着衣摆的手分出一根小指,很怂但很准确地点了点远处的美人塌。
“我对城主的床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