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百里邈安慰了宋伯好一会儿便将其送走。

如果是在平常,百里邈这样认真的态度值得季折柳多问一句。

但现在季折柳正十分专心琢磨这个“最卑贱的女奴”的含金量。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腿部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蹭她的东西无声无息,“生气”很弱。

她还以为是一只小飞虫,便只随意地抬了抬脚,将其赶走。

结果那小飞虫丝毫不惧,甚至越蹭越痒,越蹭越重。

季折柳也顾不得百里邈异样的目光,弯下腰去拍打。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黑糊糊的一团缠在她的小腿上,而她的手来不及收回,一巴掌覆在了这团 泥巴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触感怪异,介于坚硬和柔软之间,十分粗糙有些扎手。

心下不妙,季折柳指尖下意识冒出灵火,周身灵气流转。

只是那玩意儿忽然翻了个面,黑得看不出形状的脸上忽然露出两颗猩红的小灯来。

雪白的獠牙突兀地出现,“嗷呜”一口就叼中了季折柳的手指。

体外自动的御体灵气像被打碎的瓷片一样四分五裂。

手指血如瀑流。

季折柳憋住了没有叫出来。

心中却在一瞬间闪过无数骂人的话。

而那东西咬完一口,还后退几步,背后忽然扫出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兴奋地在空地上又扑又叫:“汪汪!”

这玩意看着像一条大狗,但实在全无正常的狗模样。

獠牙似野猪,尾巴像豹子,耳朵又像狐狸,四蹄翻着倒刺,眼珠通红,浑身冒着魔气。

它看着不是丑,而是那种特别的,让人汗毛直竖不适的恶心。

季折柳以袖掩面,避免伤眼。

而一边的百里邈拖着长长的袍子,弯下腰揉了一把黑狗的脑袋。

黑狗很喜欢他,喉咙“咕噜咕噜”地叫,百里邈的脸在它的皮毛上蹭了又蹭。

季折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刚想出言评判一下城主的审美。

他就漫不经心地回头冲季折柳笑了一下,衬着雪白的獠牙,他的脸显得阴鸷无比,指尖冲季折柳轻轻点了点:“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季折柳恍然大悟。

好的,确定了,这狗是百里邈的养的入魔妖兽。

现在他终于要放出他强大而邪恶的妖兽将她咬个稀碎了。

实在是小人行径。

可恶,可恶!

虽然打不过,但也要表现出自己对这种行为的鄙视。

季折柳掐出剑诀。

她想了想,决定发出言语上的攻击:她恶狠狠道:“百里邈,你收的妖兽和你一样丑。”

没想到百里邈听了这话,竟然一点不急。

反而悠哉游哉地走了回来,他手指捻了捻下巴,眼睛里闪动着冷血动物的光:“你说的没错,物似主人形。”

季折柳疯狂点头。

百里邈又道:“可是这是你的狗。”

?什么?

她想起来了,自己准备跑路时似乎是掐了一个纸狗。

但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纸狗,并不是这只渴望血液、可以一口咬掉金丹修士护体灵气的狗。

“幻形术学的不到家,变出的东西又弱又丑,放出去还吓到了人,我只是用魔气稍微强化了一下。”

“术法不好也就罢了,对待自己做出的东西都不认真,可见修为低也有迹可循。”

“我十五岁变出的动物,就足够以假乱真;你看看你……啧。”

!!

季折柳:……

谢谢了,已经知道自己很垃圾了。

她本人已经气到了临界点。

但看着她一脸不爽,百里邈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好,甚至还专门走了过来揉了她一把头: “从今往后,你作为宫内最低级的婢女,除了负责宫内所有事务之外,还要照顾这只狗。”

说完,没等季折柳抗议,百里邈一甩袖子,身形就渐渐消失在浓雾中,独留季折柳在原地寂寞。

只有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小心别被它吃了,它似乎很喜欢你。”

好在百里邈走后没多久,便有几个侍女走了过来,说是奉了城主之命带她去看自己住的地方。

那几个侍女没有什么修为,只需动动小指头就能轻松将其放倒。

但,百里邈留下的那只黑狗还在。

那只黑狗在百里邈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的攻击意图,反而像只普通的傻狗一样,耷拉着舌头在季折柳身后一路小跑,还时不时地闻这里闻闻那里。

季折柳推断这只黑狗是百里邈用来监视她的。

所以她选择老老实实地跟着那几个侍女一起走。

她一边走,一边记下走过的路,并且和侍女搭话。

这几个侍女衣着干净但十分朴素,发髻发饰各不相同,耳边垂着的流苏上均穿着一颗云珠。

季折柳猜测这是代表侍女的级别。

经过询问,她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殿中侍女分为六等,五等的戴一颗云珠,每高上一等就多戴一颗云珠,以此类推——四等戴两颗、三等戴三颗、二等戴四颗、一等戴五颗。

而特等戴火魄石的,一般都是百里邈的贴身侍女,其性质大抵和凡间富户的通房丫头差不多,都是日后可以扶成妾的那种。

季折柳本来抱着好奇心,想问一下百里邈有几个特等侍女,或者有没有几个特等侍卫,探究一下他的私生活。

但转念一向,魔族对于男女之事一向较为开放。

百里邈年纪一大把了,位高权重,长相好看,相比也玩的很花。

作为一个单纯正直的剑修,自己还是不要摄入黄色的知识。

季折柳在自己内心用纯洁程度拉踩一番百里邈后,自觉自己赢了。

刚刚在修为术法上被打击的信心又回来了一点。

听闻侍女们的住宿条件和月钱都不错,她甚至有了一点期待。

百里邈不准备用酷刑折磨她,试图让她内心煎熬,让她被折辱得天天睡不着觉。

笑死。

季折柳会怕这个?

那她之前在苍梧山历练的二十多年算什么?那她上街流浪的几年又算什么?

她见过人世间最多的恶意,这点区区的贬低看轻算什么?

但这一切的侥幸在季折柳看见自己住处时破灭了。

转过一处假山,视野豁然开朗,紫色的雾气消散,远处的宫殿巍峨,檐下铜铃轻响,宫灯明亮。

为首的侍女双手重叠,端端正正地对她鞠躬:“姑娘,您的住处就在城主寝宫的旁边,是不是位置很好呢?”

季折柳眺望片刻,只见偏殿共有三层,窗外纱幔飞舞,她有些受宠若惊:“这偏殿好生华丽,这真的是我住的地方么?”

为首的侍女皱了眉:“那是城主沐浴的地方。”

她举起手来指向另一个方向:“姑娘住在这里。”

季折柳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看见那边有一个偏房,只有一层,又矮又小,灰扑扑的。

她点点头:“这也挺正常的。”

侍女“扑哧”一声笑了:“姑娘又看错了,那是宋伯放柴火的地方,平时没人去的。”

她来到季折柳身边,握住季折柳的手举起,再次微调了方向,指向了一个角落:“这里才是姑娘住的地方。”

这回轮到季折柳皱眉了:“姐姐,你是不是指错了,那里只有一个狗窝。”

侍女道:“没有指错,城主就是安排你住在那里的,你看,那狗窝上的木板还是新的呢。”

“我们下午加急赶出来的,为了你,我们养的大黄今天晚上都气得没吃饭。”

那侍女微笑地看着她,带着点嘲笑、戏谑、和轻视。

季折柳刚想辩驳,抬眼却猛然愣了。

侍女的面目渐渐变得模糊,表情却逐渐放大,直至覆盖了季折柳的整个视野。

时间、空间都似乎在这一刻重叠,季折柳在她身上看见了无数人的影子。

苍梧山的长老掌门、师兄师弟、山村里的农户、街头的流浪汉,还有,秦堆烟。

好恨啊。

一个声音在心底盘旋,极微小,却又鲜明的存在感。

季折柳笑了,有莫名的邪火在心头跳动。

她感觉自己很不对劲,但已然还是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想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气量。

就这种事情,果然不管经历多少遍,还是很气啊!

等自己养好了伤,那些人,可不可以去死呢?

或者说,现在,也勉强可以。

季折柳的手指微微镀上了一层光。

灵气的波动如此的细微,只能将她的头发丝吹得颤动起来。

背后的黑狗开始狂吠。

季折柳横过去一眼,那狗便恐惧至极呜咽着趴在地上。

本来就是没有生命的人造物,被人渡了一口魔气就想反噬主人?

所以是先碎了这狗,还是先捏断这侍女的喉咙?

“好恨啊!”

声音在灵台处盘旋,这次清晰了很多,能音色有些相似,带着极强的蛊惑之意。

季折柳难以自控地上前一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红了。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穿透重重迷障刺入灵台,犹如一把长枪,刺入冰冻的湖面,于是灵台一清,水光粼粼,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折柳一仰头,翻涌的恶意被更沉重的浪压了下去。

无数冷汗从四肢百骸冒出。

灵光熄灭了。

侍女仍然毫无所觉轻蔑地笑着,她说了许多的话,但季折柳都没有听到。

她感到些微的后怕,还有一点自暴自弃。

下令的是百里邈,为什么要为难这么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侍女呢?

就算真要报复,也要从修为高的人开始。

你是欺软怕硬吗?

想到这里,季折柳转换了心情,脸上表情数次调整。

最后“嗷”了一声,扒住了侍女的肩膀,阴恻恻地亮起自己的虎牙:“狗不吃饭就快死了。”

“别浪费啊,速速将其抬上来,正好我炖个狗肉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