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东田城城主府。
善益看得出来这位城主是个俊美的人,即便人至中年也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传言里他工书画,擅长作诗,却是个花心又风流的男人。
他们仅凭丰余城一个鸨娘所说东田城城主张合有一块差不多样式的印章,是无法判断张合是圣火盟的人的。
善益还查过这个人虽然花心又风流,可他却是晋国难得的清流。
朝廷里当官的人不少,能被称作清流却屈指可数。
当然善益和雀女商量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是圣火盟的人将印章遗落在张合那里,又恰好被鸨娘看到了。
毕竟圣火盟的印章不是不重要的东西,像张合这样心思严谨的人如果他真是圣火盟的人怎么会将印章随意放置。
燕娘说她年轻时伺候过东田城城主几日。
却未曾说明她见到东田城城主的印章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很多年前,又或者是几年前。
无论怎样,他们姑且认为张合是与圣火盟有联系的,不管他是不是圣火盟的人。
张合将善益递过来的东西仔细看过一番,知道这人是想和东田城做茶叶生意。
玄国更西的地方还有三十六国,三十六国所在的地方大面积沙漠,在那里茶叶和丝绸能卖出极高的价格。
善益家中几代人经营钱庄,认识不少商人,他们想买了东田城特产的东田茶,再找熟悉的商人运到西边去卖。
当然这个主意不是他想出来的,他如果能想出来也不会只是一个钱庄老板了,更何况他没出过晋国,没去过玄国,更不知道什么西域三十六国的故事。
东田城的茶是很好的茶,它的销量虽少但东田茶也是有销路的,且销路非常单一。
张合捏着手中的折子,掀起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他如果要拒绝可以直接说东田茶已有朝廷安排的人销往西域,他这么说会省事许多。
可是张合忽然改变主意了,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两个人来找他的目的不纯,他想知道他们的背后的目的,所以他同雀女和善益虚与委蛇起来。
张合假意收好善益写好的折子以表示他对这桩生意有些心动,随即笑了笑:“善益掌柜,兹事体大容本城主考虑几日。”
善益傻乎乎的认为这事已经有五六分把握了,城主既然收了他的折子,说明城主也看好这桩生意。
“不知这位姑娘贵姓?”张合的目光落在雀女身上。
善益殷勤的笑道:“这是我们庄主的朋友,姓沈,名唤沈朱。”
“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张合站起身来,勾唇一笑,“姑娘的名字如姑娘的人一般,沉寂却又明艳。”
不懂人类的诗词,更不懂赞美,所以张合的话对雀女而言平常的索然无味。
而善益老脸都红了,甚至替沈朱说道:“城主谬赞,城主谬赞!”
张合却是笑着走至门边对门外的随从说道:“山茶,替我送送二位。”
等城主走远了,善益抹了一把老脸,又不是赞美他,他脸红个什么劲啊!他回过头看向雀女,只见女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平淡神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漠视。
善益刚想说他,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来。
山茶进屋后最先看了眼雀女,又看向善益:“二位,请。”
将二人送出城主府后,山茶看着远处的街道陷入疑惑,这两人难道不知道东田销往西域的货品都是朝廷派来的官商在负责吗?
城主既然说考虑,是另有想法了吗?
山茶决定写信将此事告知他的朋友,可不能让城主将西域的买卖让给这两人。
他的这位朋友就是负责东田城销往西域货物的官商……
山茶作为城主的随从月俸以布来计算,但他从朋友这里拿到的好处可是每年几十两的金子,如果这样的好事突然断了,到时候他全家老小拿什么生活啊。
沧州离东田城不近,即便信送到了他的朋友赶来也要二十多天,山茶越想越是感到焦急。
又过了几天,雀女上街买瓜子的时候,时常路过市集里最大的茶水铺,在那里喝茶的人都在议论几件大事。
有人在说玄国的大祭司换了人,玄国的太子也病得要死了。
还有件更奇怪的事,本来因为得到这些风声的一个西域小国,突然发兵三万进攻玄国西北的一个小城,还以为玄国如今大乱,这个小国会占到便宜,没想到这个小国不仅没占到便宜,国王还被新上任的大祭司给俘虏了。
这也使得原本想趁乱狠宰玄国一波的西域诸国全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打消了念头。
当然晋国也不是没有出兵的想法,可玄国都割城让地了,晋国也找不到理由再挑起战事了。
“可是他们大祭司突然死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还有啊,玄国和晋国死磕落凤原几十年,怎么突然肯让出来,还割了西水城,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大茶铺前安静了一瞬。
雀女也微抬眸,闻声看去。
站在大茶铺前的是一对容貌姣好的姐弟,两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背后背着的应该是刀剑,也不知道是刚从哪个门派出山的。
说话的是那个长相俏皮可爱的女生,圆圆的脸蛋,月牙般的眼眸。
“小姑娘说什么呢,生老病死有什么好奇怪的,玄国大祭司也是人啊。”一个中年笑道。
云月晴叉着腰:“他们大祭司死于自作孽。”
“姐!”一旁的少年拽了拽少女的胳膊,“姐别说了,我们走吧。”
“我就要说。”云月晴推开弟弟的手,“我师父算出来,玄国大祭司死于反噬,他用了不该用的术法,杀了阳寿未尽的修道之人,所以他被反噬了,你们懂了吗!”
“什么?!”茶水铺前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是一脸吃惊。
“姐!”少年终于生气的拽走了少女,“我就不该带你进城,你这种性格最好是在城外永远别想进城!迟早要被你害惨!”
“……”
两姐弟眨眼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茶铺前的人继续喝茶谈天,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场闹剧,没有人在意一个丫头的胡言乱语。
反噬是吗?雀女眉目低沉,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茶水在杯子里晃出一圈波纹。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她有点好奇,如果那个女孩说的是真的……
几天后,姽戌手中的一批黄金出了一点问题,带了几个钱庄老板暂时离开了东田城。
临走前姽戌将几个账本交给善益,让他在他回来钱将账本核对好。
善益核对了一个晚上,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他抓狂的时候,方箕来找他了。
“善意掌柜,你找到沈朱没有。”方箕站在书桌前,清澈的眼眸看向善益。
善益都快被账本烦死了,这小崽子还不知死活的来烦他,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小兔崽子别烦我了!”
“善益掌柜……”方箕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但很快他捏着拳头吼道,“沈朱她失踪九天了!她的行李都没有带上,她没有钱没有换洗的衣物,我很担心她!”
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想让善益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微低着小脑袋,手指紧拽着衣袖,来找善益的时候就预想过善益会吼他会骂他,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管沈朱,如果沈朱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善益看着他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一想到沈朱,又暗骂那女人心狠丢下这兔崽子不管。
“你师父呢?你不去照顾你师父跑我这里来作甚。”善益揉了揉额头故意岔开话题。
小崽子又不是一般的孩子,精的跟什么似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小子行。”善益扶额,老实交待,“我让人在找,你再等几天,先给我滚去睡觉别烦我!”
“那你说等几天。”方箕不想放过他。
“行了,我的大爷,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我给你把沈朱弄回来,弄不回来我跟你姓行了吧!”善益气得想骂人。
方箕:“这是你说的,那我等着。”
方箕刚走出几步路,又回过头来。
善益大吼:“有完没完?”
“你那几个守卫,吃了我开的药,我不找你收药钱,抵了你帮忙找沈朱的钱。”方箕红着脸说。
善益:“???”
这么多天过去了,雀女依然没有想明白雀决感知到她的灵魂存活于世后没有立刻找来的原因。
如果她想知道答案,她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在梦中再试一次,通过灵体使出身为朱雀的能力,再次吸引雀决的感知。
这种很可能要命的事,雀女如今也只敢想想。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她很害怕这只是雀决的圈套。
雀女从布店出来抱着三匹新买的布。
这时她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定睛看去,面前出现一个面庞稚嫩的少年,他的手中拿着两块玉佩。
刚才的声音就是玉佩碰撞发出来的。
“这位姐姐,你能将手递给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宋词,仲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