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下着小雨。
远处的船帆升起,江上弥漫着大雾,方箕问雀女:“沈朱,你以前看过大船吗?”
雀女摇头,南野那个地方是山地与沼泽,有湖也有小河,没有这么大的江。
而且妖神族渡河不需要船,他们可以飞。
想到这里,雀女难免想到她的神力,她微皱起眉,真的很奇怪,她的神力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方箕的师父抱着方箕上马车,说实话如果此时不看他那双清澈到有些迷茫的绝美眼眸,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傻子。
他学东西很快,基本只说一遍就记住了,甚至方箕还说这些他的师父都没有接触过。
比如雀女教他做衣服,他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
甚至等过了几天雀女想起之前为做完的衣裳,打开行囊却发现已经做好了,他甚至还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喜好,改动的地方也刚好合适。
方箕常说他的师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当然这话是方箕的师祖说的,雀女每次只是笑一笑。
方箕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会令雀女想起一个她不愿想起的人。
正官雀决。
妖神族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在许多年前顶着最耀眼的光环走进南野的王宫,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父王喜爱他,说只有这样的神童才能配得上帝女雀。
而她至今仍想不通,是因为什么样的血海深仇,才让雀决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身。
如果不是因为仇恨,那又是因为什么……
“沈朱,我师父吵着要驾车,你能不能让他驾车啊……”方箕跑过来揪住她的袖子摇晃了几下,他淋雨跑过来,脸上满是雨水。
雀女将伞移至他的头顶,伸手抹了抹他的小脸:“他喜欢驾车便让他驾车。”
这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她不明白。
方箕笑道:“太好了。”
他说着跑向马车。
马车摇晃着动了起来,雀女的车行走在车队中间。
酉庄骑马的守卫走在最后。
“看到没有,他们三住在一个房间,睡一个床榻,你说那小崽子不会就是女人和傻子生的吧。”
“谁知道呢,像这种长相出挑的女人年纪轻轻有个六岁的娃儿也不奇怪,放在我老家估计孩子都能生出一大堆了。”
雨声将男人们议论的话掩盖。
行至江边,他们的车队停下。
出了一点状况,善益昨晚定好的那艘大船临时改变主意不想去东田城了,改去了其他地方且已经离开了,可这个渡口边剩下的船载不了他们这么多人,一行人被晾在这里,等着下一艘大船驶向这个码头。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一艘大船,正当姽戌想吩咐善益大不了多花点钱定三艘中等船的时候,远处一队骑马的人向码头而来。
姽戌抬眼看了一下,继续对善益说:“你先去谈。”
“可是庄主,这样算下来比起租一艘大船贵了不止两倍,还得雇那么多的水手,相当不划算啊。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早点去晚点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大不了留在这儿先把手上那一批货先卖了……”
马车上,雀女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掀开车帘,抬眼向烟雨朦胧处看去,看到的是一队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骑马而来。
正当她想放下车帘的时候,一个白色斗篷的男人翻身下马,撑开一把白色的伞向着码头跑去。
白色的伞,刹那间让她想起在丰余城的最后一个白天里见到的那个城主公子。
这行人是赶着离开南天城,停在岸渡口的几艘中等船全被他们雇走了。
等那群人走干净了,姽戌拿着刀鞘猛敲了一下善益的脑袋:“看吧,现在连中等船都没有了!你满意了?!”
“庄主……那我带上人去前面的码头问问。”善益捂着头退开好几步。
“等下,你先去给我打听一下,刚才那队人要去哪里。”姽戌是在想怎么恰好今天船都没了,前两日也没见到这样,今天还下着大雨呢,怎么这么多人赶着风雨渡江。
善益也觉得奇怪,这南天城外的渡口他的人每天都来,之前也没听说船不够雇的情况,况且今天雨这么大,哪有大雨天赶着出海的。
一炷香后,善益去而复返:“庄主,我打听到了,有人说刚才那队人是去西水城,而且昨晚我们定好的那艘大船也是一早有人出高价让他们去了西水城才推掉了我们,这帮杂碎做的太不厚道了。”
“西水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善益:“庄主,那我们还去不去东田城?”
“自然去东田城。”姽戌手里摸着他的刀,“难道你还想去西水城凑热闹?”
“这……”善益老脸一红,“您难道不想知道西水城出了什么事吗?”
“俗话说的好热闹别凑,不会有什么好事。”姽戌说着刀鞘一横,还好善益闪得快躲过这一击。
姽戌冷声大吼:“还不快去找船!”
雀女所想没错,刚才那一队身披白色斗篷的人正是丰余城主大公子的手下。
聂宇是和雀女同一时间离开丰余城的,聂宇前往晋国皇城,刚抵达皇城后收到一份密报。
晋国国师通过天象推测出玄国的大祭司在半个月前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密报是让聂宇的人去一趟玄国确认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玄国的大祭司一个令各国闻风丧胆的大巫师,怎么就突然死了,如果国师测出的结果没错,那此事极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在狂喜之余,聂宇更多的是疑惑,他不敢耽搁立刻诏令他在南天城的手下去查此事。
大约是在雀女一行抵达东田城时,聂宇的手下回皇城复命。
玄国大祭司很可能已经死了,玄国如今的大祭司已换成了上一任大祭司的唯一弟子。
而且玄国坊间有传言,说上一任大祭司极有可能死于反噬。
聂宇连夜赶往岳旦台将此事告知国师。
岳旦台上,国师听到聂宇带来的消息似乎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他早已算到大祭司是死于反噬。
聂宇震惊的看向国师:“您是早就知道了?”
国师只是看到星象变化,测到大祭司匀玖在那某段时间用过一个禁术,之后看到天象显示匀玖的命星隐去,便知匀玖已死。
如此也不难猜出匀玖死于禁术反噬。
国师在思考不是匀玖的死,而是匀玖用了什么禁术,为什么要用禁术。
再者向匀玖这样已经快要得道的大祭司,为何会孤注一掷的选择败坏自己一生功业,赌上禁术,最终被反噬而死。
有什么事值得匀玖做这么大的牺牲,不惜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也要使用禁术。
禁术的使用时间恰好又是晋国使臣出使玄国的时候。
国师清冷的眉眼忽地变得明亮起来:“去查一下曲梨花的下落。”
“曲梨花?”这个名字聂宇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的,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大概最让他震惊的就是这和晋国送去的美人有什么关系?
晋国玄国的皇子之间互赠美人也不过是历来传统而已。
“随晋国使臣出使玄国的美人,本是玄国太子要求的美人。”国师似乎是想明白了,“玄国太子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我并未多想,以为只是太子贪恋一个女人的美色,现在想想似乎大错特错了……”
聂宇听得一知半解,他没有想明白这些事和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关系?他低头抱拳:“是。”
聂宇离开后,国师也在沉思片刻后离开了岳旦台。
……看来他有必要去一趟山海阁,再去见一见那个大掌门了。
她的目的就是这个吗?她或许早就知道什么了!
甚至曲梨花的事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马车驶过东田城门的这一刹那,雀女抬头看向东田城城门巨大门柱上一条盘旋着的青色长龙,她明亮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就连肩膀上某个地方也传来一阵刺痛。
她似乎忘了,她的朱雀印记就在肩膀上。
方箕听到马车外面的善益说:“传说东田城在上古时曾是青龙一族的巢穴,东田城的百姓至今仍然保留着对青龙的信仰。”
善益没有说,晋国皇族的先祖也是发迹于此。这也是东田城特殊于其他城的原因,这里也有城主,但这里的城主不是世袭的,而是朝廷派来的官员。
方箕偏过头看向他的师父:“师虎,你看那条龙很久了,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而且师父的眼神好奇怪,没有了昔日的茫然,这目光仿佛是变得异常冷冽……
方箕伸手在师父眼前晃了晃:“师虎。”
方箕不知道他的师父现在脑子里很乱,就在注视着这条盘旋着的青龙时,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交错着,如此杂乱的,让他快要疯掉了……
他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一个心智如三岁稚子的人,如何承载这样杂乱的记忆。
终于他捂住头,惨叫起来。
“师虎师虎!沈朱,我师虎他……”方箕定睛看向师父衣领上的斑斑血迹,又猛地看向师父嘴里不断吐出的鲜血,突然吓得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