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者渡是一个比较杂乱的地方,雀女和善益钱庄的掌柜说好以后,便乘船渡江,去了江对面的栗丘城等掌柜的消息。
如果酉庄庄主信她的话肯拿出底牌配合她演戏,应该很快她就能见到圣火盟派来的人了。
雀女等了五天,五天前那位掌柜说最晚三日酉庄庄主会抵达官者渡。
这几天栗丘城内格外热闹,方箕出去打听才知道是玄国割让了一座城池给晋国。
这个城池就是西页曾经对雀女提起过的西水城。
方箕问客栈里的人是不是晋国打了胜仗?
有人告诉他:“可以这么理解吧,但起因是玄国太子发疯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臣,玄国皇帝倒是懂事多了,将太子禁足了割城赔罪。”
之前赶路的时候师父不是说西水城是玄国边境大城,怎么说割就割了,方箕觉得奇怪,但他虽然好奇也仅止于好奇。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熬药了。”
方箕正想走,突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的邋遢男人一把拎了回来。
“你干嘛啊!”方箕不耐烦的皱着小眉头。
“小子,你姐有没有改嫁的意思?整天守着一个大傻子也没意思是不。”
“我姐?”方箕没弄明白。
男人一脸尴尬:“她不会是你娘吧……靠。”
“……”方箕这下弄明白了,漂亮的眼睛一眯,双手叉腰,生气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猥琐的样子还想娶沈朱!不要脸!”
“哎!你……”男人作势就扬起手来,方箕一个闪身跑开了,还对男人做了一个鬼脸,“不要脸!”
方箕古灵精怪的模样惹得客栈的人大笑,邋遢男人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这日夜里,客栈外来了一队骑马的人。
来人在打听有没有一个从官者渡来的姑娘住在这附近,客栈的奴才是看着他们从前面的客栈过来的,猜到他们已将整条街都问过了。
“在二楼,要不要我将她叫下来。”
“不用了。”说话的人带了一个人快步上楼去。
雀女还以为这位酉庄庄主回来以后会直接联系圣火盟,没想到这人直接跑来找她。
子夜的客栈外街道两旁各户的大门紧闭着。
酉庄庄主身材高大,他站在街道正中,身后跟着的是酉庄的人。
女人那双漂亮的眼眸扫过一众男人,声音有些冷:“该说的,我对善益钱庄的掌柜说得很清楚了。”
显然对于酉庄庄主急匆匆的来找她这个举动,她并不满意。
“圣火印。”青年的薄唇间挤出着三个字。
雀女微怔,神情有一瞬凝固。
“我说圣火印!”姽戌大吼一声,额角的青筋暴起,他从南天城回来,一夜之间死了八百多个兄弟,叫他如何能忍。
他说话之间,刀尖已抵在雀女面前。
“本庄主的人查到事发当晚你在酉庄,妖女,你骗得了善益骗不了本庄主!交出你的圣火印,不然本庄主要了你的命!”
从姽戌这里,雀女才知道那方印章是圣火印。
“如果是我所为,我不必折返酉庄。”
雀女平静的说完,眸光离开刀尖,再度看向持刀的男人。
她看到他的眸光微闪,显示出这一刹那他内心的动摇。
“你应该找的是传令让你去南天城的那个人。”雀女的话音刚落,一张血红色的布帛扔向她。
她伸手接住,拿过来一看,是姽戌收到了那一份让他带人去南天城杀一个人的命令。
落款的黑色印章,是圣火印,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圣火的图案与她这个不太一样。
雀女:“这不是我的印章。”
姽戌冷笑:“事已至此,你自然不承认,你是圣火盟的人,难道事发之前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既然如此事发当晚你明明在酉庄,为何又会突然离开?你倒是说!”
“事发当日,有人引我离开,和你一样我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雀女脸上的神情让姽戌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就像这女人不会说谎,不会骗人一般。
那双眸看不出情绪,看不出感情,冰冷的就不像一个人……
方箕从二楼的窗户里看着那群人走远了,才意识到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原来……他真的会担心那个男人会一刀结果了女人啊。
“沈朱!”回过神来,他抬起发软的小腿往门外跑,也顾不上这么大声会吵醒他的师父了。
雀女刚走到楼梯边,便对方箕说:“去收拾东西。”
“要跑吗?”方箕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雀女:“先去城外住几天。”
姽戌虽然是晚上来的,但动静不小,她也怕被人盯上。
半夜被叫醒,方箕的师父明显有些不愿意,方箕手忙脚乱的给师父绑好头发,哄了好一阵也没给哄好。
等马车驶离栗丘城,师父仍旧坐在马车一角一脸生气。
人类的脾气真的复杂又无语。
雀女停下车,歇了一会儿。
“你师父的脾气以前就很大?”
“不,我的师虎没有脾气,他和你很像,可以一天不说话,一天不吃饭,只是闭目养神,我还没见过他生气又没办法的样子呢,好玩……”方箕说着手指挑过师父的一缕头发,玩了半天。
放在以前在昆仑山上念经背书的时候,他哪里敢啊。
“……”雀女的唇角轻微下压。
可当方箕想到师父以前的模样,又忍不住感伤起来,师父如果永远这么下去,他该怎么再回到昆仑山啊。
下山时励志悬壶济世,才刚刚开始就把师父给弄傻了……
“沈朱,你有师父吗?”
沈朱默了片刻,从小教她的只有父王、宫中女官、还有那位正官雀决。
像人类这种意义上的师父,可以说没有。
“没有。”
“真可惜,有师父的好处你可能不知道了。”方箕说着低下头将脸贴在师父的手背上。
三日后,善益钱庄的掌柜带着人找来,他是进城找过一番没找到雀女,又让人在城外查,才查到雀女在哪。
善益:“我们庄主已联系上圣火盟的人,昨日便已动身,我带你过去与庄主汇合。”
雀女也未曾犹豫,起身准备进屋收拾。
这时方箕从屋内跑出来:“你真的要跟他去吗?”
雀女什么也没说,自然她几日前就决定好了。
方箕见她不理他,负着手大声道:“那我也去。”
他说着去屋内将行李拎了出来,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善益看到小崽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黑漆斗笠的人,斗笠遮住脸,他也看不到其容貌。
也只有这个时候,雀女万年平静的脸上,终于眉头轻皱了一下。
大船渡江,刚抵达官者渡境内便下起来瓢泼大雨。
善益让手下的人走前面带路,雀女驾车紧随其后。
从官者渡向东行百里,已是这日天黑。
终于抵达了酉庄庄主与圣火盟约好的地方。
理应姽戌比他们早到一日,却不知姽戌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也没疑惑多久,有几人骑马而至。
善益看向雀女。
看到来接他们的人不是姽戌派来的人就已经明白该是什么情况了,可善益也不敢调头就跑,他并不知道能不能打过这些人,况且庄主还在不知道在哪里。
正当善益纠结之际,雀女从马车上走下来。
直到她站在那个一身黑衣且黑布蒙着脸的人眼前。
妖神族的神力虽然还没有回来,但敏锐的目光和灵敏的嗅觉还在。
这个人,是在酉庄赶走她的那个人。
果然,当她站在他的马前,她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安。
至于他为何会不安,她也猜不上来。
很快,这个人嘶吼一声:“本主再重申一遍,你们酉庄上的事与本主无任何关系!如果再来闹事,下次就不是囚禁这么简单了!”
他吼完,又对手下道:“把姽戌放了。”
“宗主……”手下的人抬起头来看向黑衣人眼神确认一番自己有没有听错。
“放了!”
“……是。”
黑衣人走的很匆忙,似乎是怕自己反悔回过头来就去杀光这里所有人。
他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晋国。
几个月前,他们收到任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曲梨花去玄国。
是他与大师兄将她送上马车的,是他亲自为她换的盛装,可是她为什么会回来……她是自己逃回来了吗?
她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想到这里阮夜鸣微微仰头,若是她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可别怪他那日喂她服下洗髓丸。
他像是要逃离这里一样,他不想回头,他知道他一旦回头,一个念头之差他就有可能被理智操控杀光他们。
酉庄的人不能留,还有这个女人逃回晋国的事他也应该向主子们汇报的。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并没有值得他同情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两次想到唤她一声师父业已数载故而大发慈悲,恐怕她现在早已经死透了。
善益对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大吼:“不是圣火盟的人做的又是谁做的!”
雀女微眯着眼眸,若有所思:刚才那个人只说了酉庄的事不是他做的,并没有说不是圣火盟的人做的。
而她好奇的是,刚才她走过去,那个人为什么会那样不安,似乎是想杀她,又在犹豫要不要拔?出腰间那把刀。
人类纠结复杂至此……
“沈朱,沈朱……”方箕趴在马车车窗上喊了她几声。
雀女回过头去,这才看到远处骑马走来的人,是酉庄的那位庄主回来了。
方箕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车。
雀女只是疑惑了一下,很快往回走。
方箕看到她如此听他的话,小脸上写满了开心,但很快他握住她的袖子:“沈朱,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雀女正点头,只听到身后传来姽戌的呼喊声:“善益,你先给我拿下那女人!”
当那些人持刀向他们走来的时候,方箕吓得从车座上摔下,可等待他的不是屁股开花的痛感而是一双有力的手。
方箕愣住了,因为他意识到手的主人是谁,仅仅一瞬之间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师虎。”
他的师父被人毒傻了,心智如同三岁稚子,但仍然会如此细致入微的保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