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食已经开了五天,卫瑶奇怪的发现 ,那位徐老带来的其中一位客人已经连续三天出现在了三日时食。
还总是用一种高深没测的目光偷偷打量,搞得卫瑶心里发毛。
正是午食,这位客人又来了,点了一碟小菜,加上一杯花茶,在这儿呆了片刻便离开了。
卫瑶的警惕心一下子提起来,马秋来的事情告诉她,在这个她不熟悉的年代,并不像她曾经以为的那么和平。
尤其是在最繁华的京城中,天子脚下,往往暗流涌动。
卫瑶出神片刻,这两天马奶奶的孙子依然待在她家,整个杏花巷乃至整个京城都十分平静。
她一度放松了警惕,想到马秋来跑到门外时宋时殊变了的脸色,以及他出口严肃的对小孩儿的警告,都隐隐昭示着,在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不过这些事情与卫瑶无关。
她只管躲在这家小小的食肆里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
食肆开了短短几天,已经迎来送往了很大一波客人。
甚至在这一小片地方,有许多达官显贵慕名而来。
来的也许不是家中的主子,大部分时间是出来采购的小丫鬟和小童子,但很显然,永乐郡主所代表的公主府,在三人的宣传中出了很大的力。
……或许还有许老的缘由。
卫瑶看着这些头戴纶巾的读书人打扮的客人,她心想。
就像这一桌。
几个读书人为坐在四方桌子的周围高谈阔论,先前还在讨论国事,等到最容易做好的绿豆凉粉一上桌,这一圈儿读书人便停下了口中的争辩。
绿豆凉粉儿切成比大拇指还要大一圈的乳白色块状,盛在白瓷的瓶子里,像一块块儿的羊脂玉,酸酸辣辣的蘸水一浇上去,变成了夏天一到离不开的美食。
读书人的话题轻而易举的转移到食物上来。
“我听翰林院的同僚们说,这家食肆从花茶到小食再到饭菜,都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细,”他转头看向花小小问道 ,“可真是如此?”
显然,花小小最近听多了这样的言论,应付的很是自如:“我们这里倒也不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只是在味道上比其他人好一些罢了。”
读书人举起手:“诶,小娘子这话说得谦虚,您家的东西可是金舌头验过的,谁敢说不精细?”
金舌头就是那天许老带来的客人之一。
花小小笑着与他们打了个哈哈,转身去忙别的客人了。
将近未时,来吃午食的客人渐渐少了,卫瑶翘腿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根木炭制成的笔,在泛黄的纸页上写写画画。
食肆开张的一切顺利,打了个开门红,这几天所赚的钱,比之前半个月赚的还要多。
另一头卫高邑回到家,唤来了管家。
“查的清楚了吗?她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说的很严肃,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一些什么复杂的东西。
老管家以前是跟在他身边的书童,年轻的时候和他经历过很多事情,如今他如同南阳侯一样,也已经年近不惑。
知道丢失的姑娘是侯爷的一桩心病,管家查的也很认真。
“这是下边递上来的资料,您看看。”
管家递上一叠纸,又说道:“老奴也已经亲自去打听过了,那位小娘子父母双亡,不过他们一家是在之后才搬过去的,当时小娘子已经三岁,所以她的身世的确有些蹊跷。”
卫高邑已然已经明白了。
管家是个圆滑的人,没有十拿九稳,他不会说出类似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卫高邑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叫管家的名字:“阿福,随我走一走。”
阿福应了声是,随着南阳侯在小花园散步。
南阳侯一想到那个很早就丢了的女儿,一腔怅然从胸中升起。
他这两日时常去食肆里坐一会儿,已经差不多明白了,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性格。
“娘~你就和爹说一说嘛,我想出去玩嘛~ ”
隔着一丛芍药,娇里娇气的撒娇声在树的缝隙中穿到南阳侯的耳朵。
这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或者说,这是他的侄女儿
为高一的思绪远远飘到女孩儿丢失的那一天
那天是一个中秋节,家里的老奴领着沅姐儿出去看花灯,他和夫人等到了夜半三更,两个人还是不见回来
直到一找才知道,那老奴弄丢了沅姐儿,不敢回来,因此跑掉了
虽然最终还是找到了老奴,南阳侯府根据夫人的意思,将他发卖出去 ,但他家沅姐儿依然没有找到
刚开始的那几年,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周边的城镇以及更远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却没有任何踪迹。
哪有侯夫人又体弱多病,在那一天夜里受了风 ,又被女儿丢失的事情刺激到,自此一病不起。
为了给妻子留个念想,他听从别人的意见,接来了远方的侄女儿 ,把她当做干女儿养在家里,这些年来养成了个娇纵的性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犯过多少错。
他一方面头疼又一方面欣慰,夫人的身体终究还是好了,只是到现在还有些体虚。
卫高邑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个姑娘,若她真是他的女儿,若她从小在侯府长大,那她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
她可能也不会一个人独自撑起一间铺子来,不会苦苦的每天为了一点银两而奔波……
大概她会像菀姐儿一样,被他和她娘娇宠着,变成一个娇纵的小姑娘吧 。
作为亲爹,他当然乐意为他的女儿收拾残局,就像是为菀姐儿收拾残局一样 ,即使这个孩子长在身边 ,长大之后,脾气骄纵顽劣,他也不希望她出去受苦而变得懂事。
卫高邑感到头疼,夫人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找了十来年的亲女儿出现,她可以接受吗?
那边的撒娇声依然在继续 :“娘你就和爹爹说一说嘛,我只是和越哥哥一起出去,不会去见别人的 ~”
南阳侯夫人似乎有些为难,等待了片刻才说道 :“菀菀,越青是个郎君。都说男女三岁不同席,娘怎么放心让你和他一起出去 ?”
唐菀菀一副我不听不听就是不听的模样:“哎呀,娘,我和越哥哥发乎情,止乎礼,不会怎么样的,你就放我出去吧。”
她眼睛里有一些细碎的光:“我听说中秋的花灯可漂亮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出去,娘,你就答应吧 ~”
面对这个在膝下养了十来年的女儿,南阳侯夫人显然很是疼惜,在她的撒娇攻势下,很快便顶不住了,松了口:“好好好,等中秋那天,娘多叫几个人跟着你好不好?”
那边的卫高邑听得心烦,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更心烦。
他背着手,青着脸出去,斥道:“荒唐!我不同意!”
南阳侯自小便是严父,唐菀菀一见到他,听到他严肃的口气,眼睛中的泪珠都要掉下来 ,原本拉着南阳侯夫人撒娇卖乖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
“爹……”
到底养了十来年,在她泫然欲泣的目光中,南阳侯很快心软了。
他心想,她还小呢,还不懂事。
但这种想法一出来,他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们两个同样的年龄,他的亲生女儿已经能够在外面独自撑起一片天,并且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将食肆开的风风火火,不过几日便在京城打出一片名声来。
而这个女儿……
南阳侯青着脸,下了最后的通牒:“我不许你去,你与越家那小子到底只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独自跟他出去?”
说到未婚夫,南阳侯的话音不由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这未婚夫原本是定给沅姐儿的,只是沅姐儿走丢许久,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这桩婚事,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唐菀菀头上。
卫高邑想到这里,不由得更挫败,他不管唐菀菀的哀求,带着阿福慢慢步出了花园。
阿福了解他的脾气,只跟在他身边,一句话也没有劝。
南阳侯府与长御街距离很近,不过片刻,南阳侯就走出了侯府,来到了长御街。
他抬头一看,牌匾上“三人食”的三个大字,不由得一愣,暗道,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阿福跟在他身边,这时说了一句:“侯爷,大姑娘可真是人中龙凤,有您的风采。”
卫高邑被人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这下总算是缓过来了。
因为已经过了午食的时间,卫瑶准备着要关门,没想到隔着打开的半扇窗户一看,竟然又看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客人。
卫瑶心下一紧,暗暗思索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但表面上,她一副见到了老客人的熟稔模样,与卫高邑打招呼。
南阳侯反应也很快,顺手向卫瑶下了一单,点了些卤鸭架带回家,交给了他夫人。
这一头的卫瑶松了口气,思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那边的南阳侯一家人已经吃上了麻辣鲜香的卤鸭架。
鸭架就是鸭锁骨,在这个时代也有卤肉等一干卤菜,但卫瑶尝过以后,总觉得没有她吃过的久久鸭锁骨好吃,于是按照上辈子学过的方子改变了胃口。
幸好现在已经有辣椒了,卫瑶再一次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