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嘶。”
清透的男声在院中响起，卫瑶的砍刀一不留神，削到了食指。
“可还好？”
卫瑶抬手放到嘴边吹吹，男声迅速移近，下一刻，她的手就被猝不及防地抬起。
卫瑶抬头看到宋时殊满是愧疚的脸，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依然很好看。
不过现在不是看人的时候，卫瑶微微用力抽回手指，咳了一声，道：“不是很好，我想应该早点去医馆。”
宋时殊：？
他刚刚没看到伤口啊，难道是另一只手？
他的视线看向卫瑶的右手，卫瑶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沉默了，她错了，她不该和宋时殊玩梗的。
卫瑶反思一下，摇了摇被削到的左手，“毕竟再不去医馆我都要好了。”
她手指纤长，逼近他的脸，宋时殊忍着燥看她的食指，果然像她所说，只是蹭了点皮，甚至都没破。
宋时殊松了口气，后退一步，作了个揖礼，面红耳赤：“是宋某唐突了，实在对不住。”
卫瑶摆手，这有什么，皮都没破，为了日后的美好生活，她就不计较了。
“这些竹子要用来做什么？”
宋时殊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读书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疑惑，卫瑶随口解释：“哦，我削些竹签子串些小食出去卖，不然咱们要吃不起饭啦。”
听她说“咱们”，似乎他们真是一家人似的，宋时殊耳廓发热，这小娘子果真是以退为进，还在肖想他，不过她今天倒是有些不同……
宋时殊微仰着头，等着卫瑶例行地“勾引”，心里冷哼：果然还是那个女人，今天他觉得她好看都是些错觉。
启料他等了片刻，身侧响起了熟悉的“砰砰砰”，也没听见一句让他厌烦的话。
宋时殊松了口气，不管她今天如何不同，不缠着他倒是件好事。
他忽略心里轻轻浅浅的失落感，拿起一把细细的刀，帮忙休整起竹签子来。
这些竹子在卫瑶的手里基本成型，就是不太美观，粗粗细细不均匀，宋时殊手巧，不一会儿就将竹签休整的又直又匀称。
卫瑶满心惊奇，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想到书生也有心灵手的，她拿起一摞竹签，竹签削得平整，边缘的毛刺也清理的干干净净，保证客人不会吃着吃着被木刺扎到。
两个人的速度果然比一个人忙活快得多，一下午两个人处理了两大把竹签，前两天的该是够用了。
况且，还不知道小食能不能卖得出去呢。
卫瑶叹口气，挺直腰杆，顺便搀扶了一把暂时不太方便的宋时殊。
大概是真的累了，宋时殊对她的触碰不像刚开始那般排斥，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谢绝了她搀扶他回屋的帮忙。
宋时殊脸上的温度升高了。
这个小娘子怎么手段突然高了许多？她现在若即若离的，反而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婉拒了卫瑶，他急匆匆地回了屋。
“真是鬼迷了心窍……”
他喃喃自语。
卫瑶没听到他的话，只觉得他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原主那么对他，他还能出来帮忙干活。
若是他的家人早点找过来就好了，如果能给她点“抚养费”，她当然也不介意。
她可太想咸鱼了。
起早贪黑卖小食养家什么的，如果不是没办法，她才不想去呢。
缸里的鱼“噗噜噜”地吐着泡泡，看上去活蹦乱跳，卫瑶自言自语：“鱼啊鱼啊，我们可就指望着你能卖点钱啦。”
她家里的米面都见了底，惟余半坛子炒米，倒还能撑两天，现在最金贵的就是这几条肥硕的大鱼。
鱼原本是买来自己吃的，但没钱了嘛，总不能自家吃鱼，卖半坛子炒米出去吧？
不过鱼也不多，买来再卖出去不大划算，卫瑶打算加工之后再卖，还可以多赚点钱。
她捞起两条肥鱼，打算先出去卖一天试试看，若是没有人喜欢，那就再换别的。
两条鱼脱了水，挣扎着跳起来，溅了卫瑶一身水，她习以为常，手脚麻利地了结了两条鱼的生命。
开膛破肚收拾内脏，卫瑶手法熟练，一看便知是个老手。
鱼肉在她的手里辗转，鱼骨被抽出，细小的鱼刺处理干净，案板上鱼骨与鱼肉泾渭分明——鱼骨熬汤，鱼肉剁碎成肉泥，两条肥鱼渐渐变了形，成了一种现代常见的食物——鱼丸。
白嫩的鱼丸漂浮在水中，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可人极了。
隐秘的香气从锅里升腾而起，带着沸水的雾气，卫瑶的肚子咕噜噜响想起来。
多么熟悉的味道！
她眼神发亮，瞅准时机将丸子捞出来，放凉后一个一个地穿到竹签上。
一串一串的鱼丸出锅，案板上没多久摆上了一摞漂亮的大珍珠似的鱼丸。
鱼丸的香气浅淡，因为条件限制，里面没有放多复杂的调料，所以飘出来的味道浅淡，但香也是真香。
穿成鱼丸并不是最后一步，这种没什么味道也不是多稀奇的小丸子拿出去卖，一定是会扑街的，卫瑶抿着嘴，找出家里剩余的香料加鱼骨，熬制出了一锅鱼汤。
汤色浓白，浓汤随着温度的升高翻滚，卫瑶将灶台里的火熄灭一些，用小火熬制汤底。
她不会傻傻的出去卖鱼丸，她要做成简单版本的串串香，用食物香气吸引第一波客人。
宋时殊是被一阵浓重的食物香气从书中唤醒的。
作为岐山宋氏的嫡长子，宋时殊可谓是尝过世间百味，苏州府的红烧狮子头、北胡的暖锅、中原地区的各式点心，他都亲口尝过，可今天的这种香气别具一格，浓厚甘醇，引人垂涎。
宋时殊忍不住走出门。
谁家做的饭菜，如此美味，若是回了府，定要找他订上一些。
门一开，味道更浓，大概是邻人的饭菜香气罢。
宋时殊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不知今日的晚饭吃些什么？
他眺望远处的围墙，对着墙头望眼欲穿。
可真是香啊。
卫瑶一出来见到的就是一个望着远方的忧郁美男子，落日余晖之下，宋时殊的美貌更上一层，朦胧的暖光照着他精致的面孔，为他增添了一丝忧郁。
莫非是赶上古代读书人望远赋诗了？
本着不要打扰别人创作的原则，卫瑶默默伸回了头。
原本想叫他尝尝新鲜出炉的串串香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宋时殊并不清楚自己错过了什么，他觉得他饿了。
厨房里很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安静。
宋时殊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厨房门口，这才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卫瑶正在舀米。
坛子里舀出来的米颜色淡黄，有些甚至是焦棕色，米落在瓦盆里，哗啦作响。
这些便是家里剩的半坛子炒米，这几日没钱省吃俭用，便只能用这些炒米充饥。
炒米的原料是糯米，炒出来可以放很长时间，这半坛子便是以往冬至时炒出来的米，取用也方便，只需要像方便面似的拿水一冲，便可以入口。
只是味道不太好，口感也差强人意——和美味的方便面没得比。
卫瑶麻利地充了两碗炒米，收拾干净灶台，又拿出两串鱼丸放到碗里，这才准备端出去吃饭。
她一动，正好看见往厨房来的宋时殊。
宋时殊腿脚没好全，走路不方便，但他此时的速度放得十分的慢，看上去倒像个好全了的正常人。
卫瑶忙去扶他。
“你怎么走这么远？有什么事情喊我就是，你这身体还是好好歇歇要紧。”
若是旧伤复发，可真没银钱看病了。
卫瑶腹诽。
一看就是个大少爷，没过过什么穷日子，她啧啧赞叹，怎么也没人来寻人？
若有人来寻，这大少爷的家人怎么也得感谢感谢她不是？她拿着报恩的银子多苟一段时间，等着侯府的人找上门来，岂不美哉？
只可惜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说有人寻人。
卫瑶收回漫天遍野的思绪，上前扶他，宋时殊急急躲开卫瑶的手指，倔强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
卫瑶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摔着，又费身体又费钱，不是自讨苦吃？
不过宋时殊走得很稳，慢慢悠悠走到了厨房里。
桌上还摆着两碗炒米兼两串鱼丸，炒米是温水泡的，微微冒着白汽，白色的丸子串在十分眼熟的竹签上，看上去有些讨喜。
最重要的是，他在外闻到的香气愈发浓重，显然不是邻人的晚饭，而是他们的晚饭。
宋时殊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小厨房，第一时间找到了香味的来源——一锅汤，里面泡着一锅这样的小丸子。
“快来尝尝，这是我新做的鱼丸，看看好不好吃。”
卫瑶帮他拉开桌前的椅子，见他安安稳稳坐了进去，这才坐到他对面，将炒米并一串鱼丸子推过来。
……果然是这丸子的香气。
宋时殊拿起竹签，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鱼丸’？莫非是用鱼做的？”
卫瑶笑而不语，催促他：“你快尝一下，到底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