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好一美人

一心想咸鱼而不成的卫瑶一出门就见有个细瘦伶仃的小姑娘往门外探头探脑。

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衣裙,颜色暗淡却很干净,只是洗得有些发白。

卫瑶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想不起她是谁,为了避免露馅被人抓住烧死,只能一言不发,于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隔了片刻,小姑娘怯生生地问:“请问是卫姐姐吗?”

她声音小得像猫叫,加上长得瘦弱,一双黑黢黢的猫瞳愈发突兀。

卫瑶的心放回肚子里,看来是个不熟的人,这下不用担心露馅了。

“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花小小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声回道:“我爹来让我送鱼来了。”

话刚说完,花小小迈着细碎的步子往门外小跑。

送鱼?

卫瑶来不及想清楚,连忙追上去,前边跑走的小姑娘脚步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

卫瑶一把扶住她,道:“诶小心点!”

花小小受了惊一般抽出被卫瑶扶住的胳膊,手指有些颤抖,卫瑶拧着眉:“没事吧?可是我弄疼你了?”

比她低了一头的小姑娘瑟缩着摇头,怯怯地看她一眼,径直往门外走去。

门外放着个大腿高的竹制鱼篓子,上宽下窄。小姑娘打开鱼篓,双手抱住往上举:“卫姐姐你看,我抓的鱼可新鲜了,又鲜又肥。”

她举着对她来说十分巨大的鱼篓,灰白色的衣袖顺着胳膊滑下去,露出伶伶的两只瘦胳膊,小臂上赫然有几道骇人的紫红色疤痕。

“卫姐姐,你买我的鱼吧,我的鱼比他们的都好,只要十文钱……”

她声音不大,因为手上的东西很沉,说话时甚至有点喘。

卫瑶慌忙接过,不经意似的帮她把衣服拉上来,盖住那些细长的伤痕。

花小小把胳膊背到身后,脸色发白。

卫瑶没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她取出十文钱递过去,和她拉起家常来:“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让你家大人来送鱼?”

她半蹲下身子,平视着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嚅嗫着,嗓子里发出一声哑音。

“卫小娘子,你要的鱼我给你送来了!”

爽朗的女声来得突如其然,卫瑶一愣,皱着眉往声援处看,石青色短衫的女人背着同款鱼篓子,一眼见着了送鱼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高高的:“好你个小蹄子,居然跟你婶子我抢起生意来了?”

她眉毛倒竖,语气尖酸刻薄,“等我回去找你爹评评理,我们家的生意,竟让你给抢了,倒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净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她狠狠剜了一眼花小小,挤出一脸笑对着卫瑶:“卫娘子,你别听她的,她说的都是抢生意的话,我们家的鱼比她家的好,你瞅瞅,这鱼肥不肥?”

卫瑶终于从记忆中找出买鱼这件事情来,她望向花小小,小姑娘瘦骨嶙峋,瑟瑟发抖,却还不肯离开,希冀地望着她。

卫家门口一时间有些静默。

“王婶子,你误会了,她没抢你生意。”

卫瑶思索片刻,递给她十文钱,朝花小小一挥手,领着王婶子进了家门:“婶子帮我把鱼放在缸里就行。”

她话音一转,“婶子认识那小娘子?”

王婶子撇着嘴,眼睛耷拉着:“花家的嘛,谁不认识,卫娘子可要离她远点。”

卫瑶一想,姓花,她问:“莫不是花大的女儿?”

“可不是,那一家子,谁沾上谁倒霉,她爹天天喝的烂醉,跟苍蝇似的。”

鱼哗的一声入了水,在水里渐渐活过来,摆了摆尾巴,四条鱼混合在一起。

竟然是花大的女儿,那身上的伤痕就解释的清了。

花大是附近的一个酒鬼,整日里泡在外面酒肆喝酒,不做正事,一家老小全凭着他媳妇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过日子。

“唉,这小孩儿也是可怜,怎么有这么个爹?”

花婶子一张嘴将花大的事迹数落了个遍,刚刚还在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现下又可怜起花小小来。

卫瑶若有所思地点头,花婶子告了声别,利落地走了。

花小小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约摸是个书里的炮灰吧,卫瑶心里想着。

不过小姑娘真挺可怜的,能帮就帮着点罢。

卫瑶垂下眼,四尾鱼在土泥色的缸里游动,她眸光一动,一桌全鱼宴在她脑海里过了个遍。

红烧浓厚,清蒸鲜美,鱼羹嫩滑,鱼火锅鲜香……

只是想想就让人胃口大开。

卫瑶两眼冒光,小跑着去了厨房。

酱油、白糖、辣椒、盐……

要么没有,要么也很少。

卫瑶蔫了,颓了,清醒了。

她没钱,没粮,眼看着就要吃不起饭了。

卫瑶皱巴着张脸,看看活蹦乱跳肥得令人胃口大开的鱼,又看看自己冷锅冷灶调料不全的厨房,感到了老天深深的恶意。

“啊,”她瘫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生活啊!命运啊!钱啊!”

缸里的鱼是吃不上了,什么红烧清蒸鱼羹鱼火锅都要靠边站,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饱。

况且她还有个病号要养。

宋时殊躲在屋子里看书,说是看书,其实这一本卫家唯一留下来的《李怀成诗集》,他已经看了许多遍,现在还在看只是为了躲避那个女人罢了。

院子中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宋时殊心不在焉,诗集里的诗一个字也没有映在他眼里。

“哗啦”。

“砰砰砰”。

宋时殊皱着眉,捏紧了手中的书,死死地盯着书上的一行字。

“砰”

宋时殊心烦气躁。

他扔掉手中的书,深深叹气。

他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身为宋家郎君,外界对他的评价一向是霁月光风、芝兰玉树,今天却被屡屡打破。

被一个女人逼得气急败坏,又被她搞出来得动静弄得心烦气躁。

最重要的是,出于君子的风度,他竟然还忍不住去担心她!

我只是怕她出了意外而已。

他把卫瑶清美动人的脸庞搅散,说服自己。

宋时殊慢慢挪动到了窗户旁,窗紧闭着,只有光透进来。

暖洋洋的光照在庭院美人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下一刻,美人动起来,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砍刀?!

好好一美人,可惜了会动。

宋时殊定睛看去,除了卫瑶还能有谁?

昔日里对他温柔小意,殷殷切切的卫瑶,如今化身成了暴力美人,咣咣地在劈竹子。

宋时殊打开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宋时殊拿书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她的温柔都是装的,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做。

京中贵女无一不是娇娇弱弱,似柳扶风,吃个饭都恨不得让丫鬟喂到嘴里,哪个会像她这样,一言不合举刀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