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
温和沙哑又气急败坏的嗓音在卫瑶的耳边炸开,一下子把她从黑暗中炸醒。
她的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歪着头,显然是被人气急了。
卫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她当然转不过弯,任谁一闭眼一睁眼换了个环境也做不到泰然处之,更何况,她脑子里竟凭空多出许多记忆。
她秀眉微蹙,一双桃花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这碗粥,仿佛这粥是她三生三世的死敌似的。
怎么会这样?
她单知道穿书这种故事情节存在,可作为一个正常人,是怎么也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平常日子过了二十多年,身边从来没有发生过奇事异闻,也从没想过有穿书的一天。
卫瑶把碗“啪”地放上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女、书中女主角?也不对啊,她明明就是个炮灰角色,书里女主爱情上的绊脚石,垫脚都嫌硌得慌的那种。
书里的“卫瑶”是流落在外的南阳侯亲生女儿,男主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却不是女主,女主是她那个娇娇柔柔的小表妹,当年她不慎走丢,她娘抑郁不已,全凭这个表小姐逗她娘开心,让她娘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
而“卫瑶”,因为从小走丢,被认回南阳侯府后闹出不少笑话,成了京城上层的一个笑料,对着所谓的未婚夫穷追不舍,让男女主之间展开了三十多章的虐恋情深。
卫瑶想到这里有些窒息,她可不想真的当一块绊脚石,再说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她就得当石头?
而且,想起书里优柔寡断到处留情的男主,在南阳侯两位姑娘中犹豫不定,还对原身说什么“你和表妹都是我无法割舍的”,卫瑶更加抵触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抢的?送给她她都不要好吗!居然还能当男主,简直是老天瞎了眼。
床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来,打断了思绪,卫瑶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她苦着一张脸,转过头苦大仇深地盯着床上的那位小炮灰宋郎君。
如果说她是个炮灰绊脚石,那么这位宋时殊宋公子,压根不配在书里拥有姓名,开篇即出局,满打满算可以说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背景板。
“炮灰和背景板,也算是有缘……”
卫瑶嘟囔着,把粥推过去:“喏,吃点吧。”
宋时殊不为所动,他面色苍白,说出的话却又冷又硬:“卫姑娘自重,宋某伤的是腿,不劳姑娘亲自动手。”
卫瑶:“……”
哦呦,险些忘了,她来之前,原主似乎对她这位抢来的未婚夫说了什么“以口哺之”的荒唐话?
想起一刻钟前从她这具身体里说出的话,什么“郎君貌美身娇”,什么“心悦郎君”,还逼他接受她的“以口哺之”,卫瑶打了个激灵,脚趾蜷缩在一起,险些尬到抠出一座山间别墅来。
她深吸口气,觉得呆在这里显然是个错误,毕竟她在宋时殊面前的形象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呆在这里,只能让两个人都尴尬。
将碗推到距离宋时殊近的一边,卫瑶客气道:“宋郎君,我扶你到桌旁来罢。”
说着,她起身去扶宋时殊的胳膊,却被宋时殊躲过,见他无意让她帮忙,卫瑶干脆利落地站直了身子。
“郎君有事喊我就是,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也不多留,径直出了房门。
卫瑶站在门口打量,她这方小小的院子是她爹留给她的,虽然小了点,却五脏俱全,倒也不缺什么,只是最近家里多了一张嘴,银钱和粮食都有些吃紧。
卫瑶不住地叹气,原主自己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好,她一个姑娘家,没有生存技能,只能坐吃山空,又捡了个男人,看病抓药,哪个不需要钱?
这姑娘虽然爱慕虚荣,可对自己的心头好那是一等一的好,给宋时殊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银钱流水一般减少,眼下手里确实没有多少银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侯府的亲生爹娘才能找到她?她只想做个咸鱼,不想赚钱养家啊!
卫瑶心中哀嚎。
然而距离侯府找来遥遥无期,显然十分不靠谱,要想活下去,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才是。
卫瑶心里苦的要命,穿书了还要当社畜,什么鬼运气哦。
她认命地站直身子,思考未来的活路。
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卫瑶的愁眉苦脸。
“宋郎君,你怎么了?可还好?”
想起宋时殊腿脚不便这个设定,她着急的想推门而入,又想到刚刚宋时殊一脸的敬而远之,不敢
再造次,选择了隔着门问。
门里的声音有些急,失去了一贯的温和:“无事,不必进来。”
卫瑶皱眉,刚刚的声音听上去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这位宋郎君又不好走动……
正想着,屋里又是“吱呀”一声,伴随着一声闷哼。
卫瑶顾不得许多,做面子工程似的敲了敲房门,推门而入。
屋里的情况果然很糟糕——宋时殊倒在地上,实木的椅子压住他的小腿,唯一的一碗粥撒了一地,地上全是白花花的米粒和粥水。
卫瑶有些心疼。
“诶,怎么摔了?太可惜了……”
宋时殊脸色苍白,狼狈的模样被一向不喜的女人见到,更加令他难堪。
他咬着牙,用力推开小腿上的椅子,半途被人接了过去,那个一向飞扬跋扈的女人低着头,一脸的心疼,嘴里叫着可惜。
宋时殊狐疑地看她,连自己的狼狈象都忽略了些。
这位卫姑娘也会心疼可惜?他以为她只会霸王硬上弓呢。
难不成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就范吗?
宋时殊被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心里还在狐疑,就听卫瑶小声念叨着:“这些米可贵了,怎么撒了呀,唉,真是可惜了。”
宋时殊刚起的一丁点改观就这样被掐灭了,果然这位姑娘只是图他的容貌罢了,他堂堂宋家子,还比不过一碗米粥吗?!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卫瑶可不管这些。这些粥用的可都是原身特意买来的精米,她自己都不舍得吃,全部喂给了这位宋郎君。
要知道,她自己吃得糙米可没这般白净晶莹,还总吃出硌牙的沙土来。
这撒的不是一碗粥,都是她的钱啊。
意难平的卫瑶嘟嘟囔囔:“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宋时殊被她念叨的羞愧不已,他是个读书人,最是脸皮薄,如今听到卫瑶的话,即使说话的人他十分不认同,并且对他百般“欺辱”,宋时殊依旧羞惭地整张脸都红了。
“卫姑娘,摔了你的碗实在抱歉,宋某如今身无长物,只有一块贴身玉佩,若是卫姑娘不嫌弃,权当宋某这些日子叨扰的赔偿了……”
卫瑶挑眉,呵,这宋郎君居然还送贴身玉佩,她接过细细描摹,玉佩入手温润,雕工了得,绝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
卫瑶放心了。
反正最后她和宋时殊也不会真成亲,不如将关系简单成客人和客栈的关系。
他出钱她出力,简单干脆。
思及此,卫瑶觉得,应该将此事说清楚为好,这贴身玉佩,她当然更不能收。
“宋郎君,前些日子实在是我唐突,这些天我想清楚了,宋郎君仪表堂堂,非笼中之物,是我前些日子魔怔了。日后宋郎君安心住下,伤好之后便可离开。”
要是走的时候能给她一大笔钱就更好了。
卫瑶眼神清澈,完全不能看出她心里在想这些俗物,她继续道:“至于玉佩,我怕是不太好收的。”
她的笑容澄澈干净,宋时殊一时看呆了。
卫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可惜了……
他想起之前卫瑶对他不知廉耻的纠缠,心里迅速打破了他对卫瑶容貌的一点肯定。
纠缠了他这么长时间,到处散播流言,如今街坊邻居都知道卫家姑娘有个俊郎的未婚夫了,怎么可能像她说的这样轻飘飘的放手,无非是欲擒故纵罢了,这种把戏,他见的并不少。
宋时殊冷哼一声,也不坚持,脸上的薄红未退,他当然知道送玉佩的含义,若不是他身无长物,加上这位卫姑娘三番五次的找他要这块玉佩,他也不会提出来。
今日她倒是长本事了,还学会了欲迎还拒,也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就是用错了人。
这倒不是宋时殊自恋,实在是原身把强抢了个俊俏郎君做未婚夫的事搞得满城风雨,若说她这样轻而易举地放下了,才格外不可信。
卫瑶做着到时候宋家会给她一大笔钱的美梦打扫了地上的残骸,她哼着歌,心情美妙。
宋时殊被她的调子带着跑,往日爱读的圣贤书也没了趣味,满脑子都是今天的不对劲,卫瑶不理他,收拾完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纠结。
没了人纠缠,宋时殊倒有些不习惯了,他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卫瑶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还是趁着她换对策的这两天抓紧时间读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