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七岁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又一次在半夜痛醒,彻底没了睡意的苏暮干脆起床,研究起额间的红玉。

对于额间长东西这事,起初苏暮也觉得怪异,但身边人从不拿这事讨论苏暮,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时间久了,苏暮也习惯了。

这枚红玉已经跟了苏暮有三年了,三年功夫它从米粒大小长为铜钱眼大小,伴随它一起长大的还有头痛,这一年苏暮经常痛到睡不着,对功课更加敷衍。

她不止一次在课上补觉,已经学会混日子的夫子对苏暮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开临城的主人是苏暮的弟弟苏年容,继承苏家心法浮翠流丹也是苏年容,对于苏暮,没人要求她什么。

柳千影知道苏暮上课睡觉的原因后,非常大方开了库房,取来灵石摆在苏暮床边,她说这样苏暮会好受。

摆下灵石后,苏暮确实能睡上安稳觉。不过今夜大约是灵石失效了。

苏暮捡起一块灵石,借着月色观摩起来,比起刚来的时候水润通透,此刻它黯淡无光,和外头的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的灵石是消耗品,用于流通的货币是另一种等价物,叫仙露明珠,苏暮见过一次,乍一看像透明玻璃珠,拿起细看时,就会发现里头的朝霞落月。

比较遗憾的是,苏暮的私库至今没有一颗仙露明珠。柳千影虽然从不克扣她吃穿,但是想有点私房钱就很困难了。

她不太喜欢这种被动。

折腾了半夜,第二天苏暮就起迟了,她打着哈欠坐在床沿,看着大丫鬟取走失效的灵石,抱怨苏暮只会吃白饭一无是处。

等手里的灵石也被取走,苏暮被催促着洗漱更衣,她坐在梳妆台前,够不着的小短腿在半空轻轻晃动,几个侍女进出,比起其他地方,苏暮这有些散漫,侍女经常会当着苏暮的面闲聊。

苏暮并不制止这种行为,她唯一能获取外界消息的通道就在这。若不是碍于大丫鬟,她巴不得这些人天天聊八卦。

今日大丫鬟要带灵石去找柳千影报备,上司不在几个侍女就聊开了。

“司徒公子生病好久了,一直不见他出来。可惜了我的胭脂。”

“你别指望了,我听人说,司徒家发了羽檄,要司徒小姐速归呢。”

“真的?那怕是不太好了。”

“司徒公子多好看……”

苏暮知道这个司徒公子,是她爹苏池正的死对头。司徒家是三百年前搬来开临城的,自称是上古大能者后裔,想要错月山,苏家自然不愿意,几次交涉失败后,苏家和司徒家大打出手,最终以苏家险胜落幕。

苏家虽然赢了,但苏池正的父亲却因这场比试逝世,导致苏池正提前继位,后司徒家试图逼迫年轻的苏池正,苏池正不得已,和域外的柳家联姻,这才压下了司徒家。

新仇旧恨,导致两家水火不容。苏池正提起司徒家就没好脸色。

主人家的暗流涌动,和这些侍女关系不大。之所以谈起这位司徒公子,单纯对方未婚未育,而她的父亲苏池正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

从这个方面来讲,她爹输得一败涂地。

她摸了摸脑袋两个包包,甜甜说了句谢谢后,不出意外被亲了一口。

大丫鬟不在,领苏暮去晨昏定省便换了人,相比大丫鬟的冷脸,这位侍女要温柔许多。半道还和苏暮聊起来,“再过几日公子就要过生辰了,小姐想好送什么礼没有?”

苏暮软绵绵回答,“还没有。”

她其实不怎么参加苏年容的生辰,苏年容的生辰是对外的,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参加。苏池正不喜欢她,所以苏暮抛头露面的机会也很少,多数时候都是苏暮提前一天送给苏年容,然后在自己院子里待上一天。

侍女也知道这事,她摸了摸苏暮的脑袋,心疼着,“都是公子的,什么时候能给小姐办一次生辰宴?”

这话苏暮可不敢接,她专注脚下的青石阶,一步一步往正院走去。

这世上除了大猫,没人知道她的生辰日在哪一天。

苏暮没怎么把苏年容的生辰放在心上,但苏年容不是。一进院子苏年容就扔下笔飞扑过来,“阿姐。”

苏暮猝不及防被苏年容撞到在地,两个小团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吓得侍女们花容失色,一群人围上来看。

当事人没感觉,被抱起时还乐呵呵冲苏暮笑,问苏暮今年要送他什么?

苏暮和苏年容姐弟感情确实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相处下来苏暮已经把苏年容当亲人看,她对苏年容没什么偏见,一大一小说着去年送的礼物,聊得格外开心。

不多时柳千影便叫两人进屋,待苏暮行礼过后,柳千影问起了苏暮这些天的情况。

“还是睡不好?”

不远处是苏暮的大丫鬟,桌案上摆着失去光泽的灵石,苏年容正好奇抓起一块往嘴里送,被人急忙拦下。

苏暮如实以告,“头疼。”

柳千影面露忧愁,她让苏暮上前来,温和的声音一一问起,几时痛起,痛了多久,哪处最痛的话。待苏暮答完,柳千影的手在苏暮额间细抚。

她说,“没事,等长大了,就不疼了。”

情真意切,像是在安慰苏暮,又或者对苏暮额间的寸丹诉说。

晨间定省过后,苏暮就要过去上课。苏年容则被带去继续学丹青,临走前苏年容对苏暮说,“阿姐你等等我,等我学会了,我就画只小鸟送给阿姐。”

苏暮的目光顺着苏年容落到不远处的鸟笼里,这是苏年容这几天的临摹对象,笼中的绣眼鸟正上蹿下跳,苏年容伸手时,它便主动蹭过去,很是亲人。

边上的侍女笑着说,“它把公子当成主人了。”

苏年容认真道,“我会照顾好它的,就像照顾好阿姐一样。”

闻言侍女们都笑起来,夸赞两人感情要好,苏暮看着鸟笼里的绣眼鸟,没有回答。

昨夜休息不佳,白天半日苏暮都在睡觉,等她醒来时,夫子不知去向,几个侍女围在廊下说笑。日光扑了半屋,风中传来蔷薇花的香气,苏暮愣神待了许久,直到侍女进来,才离开此处。

“小姐方才在想什么?”

苏暮的手从额间滑落,慢吞吞道,“弟弟的生辰礼。”

大概吧。

有柳千影新换的灵石,这一夜苏暮睡得安稳不少。日子就这样过着,临近苏年容生辰时,苏暮这个姐姐也得了好处,院子添了不少奇花异草,苏暮望着移栽过来的蔷薇。据说柳千影最喜欢蔷薇,苏池正为此大费周章,将整个苏家都种上了蔷薇。

再好看的花盯久了眼睛也累,苏暮移开视线,跟着侍女回到屋中学打络子。苏年容年纪渐长,再喜欢益智玩具柳千影也不会答应,想了许久,苏暮决定送条络子。

苏年容高不高兴苏暮不知道,柳千影应该会很高兴。她看得出来,这位主母并不希望自己太出色。

在这个只论拳头大的时代,就算是女儿也有继承权。

勉强打完一根络子,苏暮揉了揉眼睛,困意上头,想上床睡觉。

这段时间她时常困乏,灵石消耗也在增加,两三天就会用完一批。大丫鬟怎么说苏暮没在意,倒是柳千影越发关心自己。

等到了七岁,会怎么样?

苏暮回过神来,对关窗的侍女商量,“天热,闷。”

半大孩子捏着芙蓉帐脑袋一点点的样子着实可爱,侍女捏了捏苏暮的脸蛋,“行,都听你的。”

她替苏暮盖好了薄被便离去。午后烈阳高照,搅得人没了精气神,几个侍女纷纷偷懒,就留了一人在床边守着。见苏暮睡得香甜,无所事事的小丫鬟打起盹来。

小丫鬟的这个午觉很是不安稳,耳边总有悉悉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枝条打在窗棂,疾风作祟,搅得人不得安宁,又一物擦过她脸边时,她终于忍不住,打算关了门窗。却被眼前一幕给吓住了。

庭院内的草木疯长,争先恐后从窗棂中探来,向着床榻而去,摆在塌边的灵石被抽干最后一丝灵力,再无光泽。女萝相互纠缠,藤蔓蜿蜒而行,它们铺天盖地,织成一张巨网笼罩在内,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床榻中央那个人。

巫生来通天地,知万物。自该回山野之间,枕万灵之中。

直到深眠中的苏暮面容被薜荔掩盖,小丫鬟才惊醒过来,她扑上前抱住苏暮,大叫起来。

“来,来人。”

……

柳千影在描摹阵法,这是前不久刚寻到的散灵阵,因用处甚少,已经很少面世了。

苏池正就坐在她对面,墨龙在他指尖徘徊,留恋不去,即便是平日里他最擅长的墨龙无法缓和此刻苏池正冰冷的神色。

当东南方向灵力暴起时,绘了大半的阵法因柳千影的走神化为乌有,飘溢的光点自她笔尖散去,柳千影停下笔来,对苏池正说,“灵息诞生了。”

她探窗向庭院望去,最爱的蔷薇此刻争奇斗艳,开满墙,不是为她这个主人,而是为苏暮锦。

柳千影收回视线,“不愧是巫的后代,仅仅只是觉醒就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倘若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又是一位天之骄子。”

“她会是年儿的得力助手。”

苏池正眼神晦暗不明。柳千影好似没察觉,纤手拨弄着香炉,继续道,“有此等灵息,就算不学浮翠流丹,日后也能出人头地。话说回来,夫君替她规划好了吗?”

“有道是四象之术千变万化,浮翠流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无论学哪一门,都逃不过四象。”她停下手来,对苏池正笑说,“只要年儿是下任城主,暮锦学什么都无所谓。”

苏池正没有回答。他也和柳千影一样,看向了庭院里的蔷薇,曾几何时,这里栽满了另一个女人的最爱。那时他想着一生一世,而事实却给了他一个笑话,那些曾经的举案齐眉,山盟海誓尽数化作滔天恨意。

指尖的墨龙被苏池正扼住七寸,转瞬化为灵光,重回苏池正体内,他起身道。

“不必有规划,也不必做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