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用吃穿睡,鬼魂的生活和正常人没啥区别,还会有自己的鬼脉交际。
姚诗自然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虽然没碰上,姚诗也听说这个世界存在能人异士,只不过凤毛麟角,他们就像铲奸除恶的警察把恶鬼消灭!
冉啾啾听到她这样的比喻,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拿枪的不一定是警察,还有劫匪。】
姚诗涉世未深,但也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哆嗦了一下:“幸好幸好,我遇到的是你。”还是个手握核弹的警察。
没多久就有鬼发现了姚父的行踪。
不知冉啾啾用了什么方法,让找到姚父的亡魂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吓得姚诗惊叫一声,可等看清那人,心底就只剩下怜悯。
是个小男孩,个子也就到姚诗腰腹,死的时候说不定还在读学前班。
徐嘉荣也被莫名其妙的瞬移吓了一跳,他只是在看见附和特征的男人后,忍不住欢呼“找到了”,眼前一晃,人就到这儿了。
比起姚诗多愁善感,冉啾啾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冷漠,微扬了扬下颚,示意小孩快点上奏。
然而徐嘉荣还没有长到能够看懂大人暗示的年龄,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在场唯一的活人:“阿姨,刚刚就是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好厉害呀!”
姚诗:“!!!”
她心惊胆战地扭头,果然看见冉啾啾眯起眼,显然不满这个称呼。
姚诗还没来得及救场,就见冉啾啾气势十足地把手机怼到男孩面前——
【叫祖宗。】
姚诗:“……”不是认真的吧?不会吧?
徐嘉荣盯着手机眨眨眼,当场表演一手独门绝技:“这是什么字?”
姚诗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憋住笑!
冉啾啾的心情可没她那么愉快了。
她现在只想把这小屁孩扔回去!为什么不能是个识字的来找她!
等她能好好说话了,就逮住这小鬼读一遍新华字典!
冉啾啾与不识字的小屁孩大眼瞪小眼,决定少废话。
“人呢。”
徐嘉荣却奶声奶气地问到:“我告诉你的话,你真的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他还小,不懂“得偿所愿”的意思,是有个好心鬼解释给他听的。
“我一向,言而有信。”冉啾啾看他疑惑地歪头,咬咬后牙槽,“会。”
徐嘉荣盯了她一会,摇头:“你们大人是会说谎的。”
姚诗怕冉啾啾不耐烦应付直接赶人,让这孩子空欢喜一场,连忙道:“她可厉害着呢,帮你就是抬抬手的事,她现在就是帮我找爸爸,等解决完就轮到你了。”
徐嘉荣还是不信,像是抓住唯一的筹码,小心翼翼地与陌生人谈判。看得姚诗焦心不已。
冉啾啾忽然蹲下身,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对上徐嘉荣的目光。
小屁孩这回知道怕了,忍不住后退两步。
冉啾啾在手机上随意虚画了两下,朝他递去:“拿着,骗你,就扔了。”
冉啾啾此时的姿态像极了安抚哭闹孩子的幼儿园老师,徐嘉荣戒心稍褪,将信将疑伸出小手,惊奇地发现在碰触的瞬间,廉价手机就像穿过人鬼界线,变得和他一样朦胧。
没等姚诗惊叹“会哄孩子的天师好棒”,冉啾啾竖起拇指,从脖颈间利落划过。
“弄丢,宰了你。”
姚诗、徐嘉荣:“……”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徐嘉荣慎重地将手机攒进怀里:“那个爷爷往对面医院去了。”
姚诗脸色一变:“医院?他身体不舒服吗?”
徐嘉荣哪知道这么清楚?他就看了一眼。
当代年轻人的手机等于他们的第二条命,冉啾啾为了这条命,行动力拉满,直奔南城医院。
徐嘉荣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和姚诗身后跑。
南城医院在全国颇有盛名,平日人满为患,鬼魂和阴阳眼能看到的就更多了,想要从里面找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徐嘉荣和姚诗不敢声张,怕被别的鬼知道有天师在这,引起骚乱。
或许是父女之间的感应,姚诗没多久就找到了父亲。
跛着左脚的姚父正排队走进电梯。
“爸爸——”姚诗脸上的欣喜忽然凝固,徐嘉荣疑惑地顺她目光望去。
“……钟原?”
疼痛青春文里的男主角正好出现,冉啾啾跟在姚父身后进了电梯,顺带抬眼。
南城医院的电梯承载量很大,她左右晃了几圈,也没在姚父周围发现年龄相符的男生,以为自己漏看了。
姚诗平时像只小鸟围在爸爸身边,这时居然不敢动弹,缩在冉啾啾身后,见她好奇找人,低声讷讷道:“爸爸前面提着袋水果的。”
冉啾啾锁定目标,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电梯停在十二楼住院部,姚父跟着钟原出去,冉啾啾慢吞吞缀在他们后面。等找对角度看清钟原的脸,冉啾啾又开始怀疑姚诗的眼睛。
“他叫你爸,哥哥还是,弟弟?”
男人脸色有些苍白,但难掩英俊,身材保养得当,比得上明星,可岁月痕迹依然不会放过他,让旁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贴上“年轻时更帅”的标签。
校园文摇身一变成了伦理文,饶是冉啾啾见多识广也不免惊讶。
谁能想到青春靓丽的十七岁高中女孩,会喜欢上一个与父亲同辈的男人?
“钟原比爸爸小四岁,”昔日恋人就在面前,姚诗却不敢抬头,“我和同学去北城旅行时,他是带队的导游。”
一张皮囊不至于让姚诗飞蛾扑火。
“刚一见面我钱包就被偷了,他靠着人脉费了好大心思帮我找回来,闲聊时发现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也挺有缘分的,北城之行结束后,我们交换了微信。”姚诗回忆起过去,脸上不禁带着一丝微笑,“我们是两个月后确定关系的,他和爸爸一样温柔体贴。”
冉啾啾懂了,关键词是——“爸爸”。
估计小时候像“我要嫁给和爸爸一样的男生”这种话没少说,把姚父哄得乐开花。
只是姚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悉心照顾的女儿会对与他同类型的男人轻而易举放下戒心。
冉啾啾精炼总结:“洛丽塔,亨伯特。”
徐嘉荣好奇:“什么意思?”
“变态。”冉啾啾嗤笑。
姚诗知道旁人会怎么看待这段关系,这些人中反应最典型,也最激烈的便是姚父。
可冉啾啾的评价还是让她感到不甘难过,忍不住多说几句,把之前在商场楼梯间里被冉啾啾打断的过去重新填补。
“他曾经谈过一段十年的感情,后来投资的旅游公司因为合伙人卷钱跑路倒闭,女朋友嫌他没钱就分手了,之后就一直单身,做导游也是因为熟悉这行,想攒够钱东山再起。”
这剧本又惨又励志,听得冉啾啾暗暗点头。
女性天生就共情力强,会同情身处困境又挣扎求生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援手,包括且不限于金钱。
姚诗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家庭比他富裕,可他从没找我要过钱,就连我买给他的东西也都原路退回,相反,每当我有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想办法送到我手上。怕我两头跑耽误学业,也都是他来南城看我,吃顿饭逛个街就走,不该做的事他提都没提,说是万一将来没能在一起,我也不至于留下污点。”
徐嘉荣刚升起的厌恶渐渐褪去,“哇,这个人好细心啊,他在想办法保护你。”
确实,在这段关系里,钟原做的已经做够好了,堪称满分。
难得得到认可,姚诗的心情轻松了些:“天师姐姐,钟原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和爸爸一样正直善良,我们只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死的那天是姚诗和钟原的生日,他们原本约好一起过,结果生日变祭日。
葬礼上钟原出现过,他像是被抽空的灵魂,对着姚诗的遗像无声流泪,一句话都没说,手里握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
他哽咽地对姚诗的遗像说到:“这是奶奶留下的,当初我再窘迫都没舍得卖,本来想送给你当成人礼,谁知……”
姚父没准他参加哀悼会,丧子之痛让他面对曾经恨得牙痒痒的人,也木然无波:“你走吧,是想让小诗死了之后也被人指指点点吗?”
看着钟原离去时哀痛的神情,姚诗原本想跟上去看看,可姚父控制不住的呜咽拦住她的脚步。
之后倒是动过去北城看钟原的念头,但姚父的状况让姚诗不敢离开,时间一久,念头也就淡了,后来想想,其实两人的缘分在她死时就结束,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
倒是钟原,时不时来探望失去独女的姚父,没一次空手而来,不是缓解腿疼的膏药就是昂贵补品,一看就是花过心思的,就算知道姚父回头就扔,也依旧坚持。
知道姚父不待见他,钟原每次放下东西问候几句就主动离开,仿佛只要确认恋人的父亲身体安康就心满意足。
姚诗看在眼里,欣慰不已。可惜姚父雷打不动地扔东西摔冷脸。
徐嘉荣曾陪妈妈看过电视剧,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像钟原这种男人,应该就是妈妈口中的“深情男主”,而姚父就是“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冉啾啾没吱声,反应十分冷淡,左手拇指习惯性地在玉戒指上来回摸索。
姚诗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句话,莫不明白她的态度,又怕她心生厌恶甩脸走人,小心翼翼道:“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爸爸说说话,不会麻烦你多余的事。”
冉啾啾嗯了声,姚诗这才松口气。
徐嘉荣却注意到,在姚诗移开目光后,冉啾啾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徐嘉荣死的时候刚满六岁,加上鬼龄也不到七岁,人生阅历有限,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眼神。
他只是忽然想起,有次在幼儿园上课,他明明数错数却还一根筋认为自己是对的,耐心的白老师温柔地说:“荣荣乖啊,我们再数一遍好不好?”
冉啾啾脸上的神情与温柔毫无关系,但她和白老师一样,坚定地表达了一个意思——
你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