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踢到一块温柔的铁板,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移到桌面上,轻轻扯了扯嘴角。
这倒是有点棘手了,原本以为的傻白甜不好糊弄,势在必得的罪证却仍然不想放手。
有了林如海,才算真的将这群人钉死。眼见林如海多半是死遁躲起来了,偏偏撬不开唯一有可能知情的人的嘴。
日头微斜,林黛玉叫了江安进来,命他小心将林姑娘回去。
陆渊抬头扫了江安一眼,看着自己这手下被林黛玉使得十分顺手,开始怀疑自己应不应该特意放个不够聪明的在近身。
陆渊白了矜矜业业伺候“陆渊”的江安一眼,心中骂他,忠厚有余,敏锐不足。
江安一怔,微微有些不解,他可是陆大人最看重的副将,未来夫人怎么如此没礼貌?
陆渊怀着心思回了荣国府,自在院子了转了一圈,一面慢慢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里面的紧要关窍,一面思考如何拉林家父女下水。
林如海既然是被旧贵族一派威胁,那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凭什么不能站在一处?
不知不觉间穿花度柳,到了一处四面环水的游廊曲桥,中间有个四面碉镂糊纸的亭台。
陆渊远远见着一个姑娘正在亭台边上,拿着团扇,一心竖着耳朵听亭子里面的人说话。
陆渊看清楚是薛宝钗,不想和她多扯上瓜葛,转了脚,想要从亭子后头避开照面绕过去,走近了才听见亭中有人叽叽喳喳说话。
陆渊不过略微听了两句,好像是两个小丫头躲在里头说些什么帕子的事,他也没细想,只想赶紧过了这一段路。
他刚要快速绕过去,突然听得另一头薛宝钗似乎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惹得屋内两个瞬间收了声。
红玉在亭子内,手心出了一层汗,坠儿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后悔不该在这地界说话,外头这声响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悄悄在听,若真是叫人听了这私相授受送帕子的隐秘话去,后头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祸事。
红玉还算镇定,她看了看四周的窗子,悄悄往其中一面走过去。
听见那细微的声响之后,未曾见其余声响,若是有人,肯定还没走,若是没人,便是虚惊一场。
红玉伸手,刚要推开窗的一瞬,外头的薛宝钗心中已经绕了无数个弯儿,她听声音已经辨认出里头说话的其中一个是宝玉院子里的红玉,知道这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今这两人开窗见了是自己,难免躁得慌。
说的又是和男子交往的隐秘事,什么帮着送帕子一类,还牵扯了外头的什么芸哥儿,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
如今叫自己听了这样的短去,一来怕这两人狗急跳墙生事,二来怕埋下隐患传出影响自己声名的话。
眼见如今躲是来不及了,跑也过于明显,倒不如使个金蝉脱壳,将偷听的事情推到别人头上去。
薛宝钗心中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脑中便已经出现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她当即下定决心,故意往旁边重重走了两步,绕到正门前,笑着叫了一声,“林姑娘。。。。。”
却猛然发现“林姑娘”竟然真的在这处!
一瞬发蒙下,薛宝钗的“我看你藏到哪里去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渊已经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她送进了门,趁着薛宝钗哎呦一声撞开正门跌倒在红玉和坠儿跟前的时候,悄悄往旁边隐了。
薛宝钗刚才分明没看见自己,如今故意大声叫原身的名字,还能有什么好?
左右不过是些偷听被发现后栽赃嫁祸的雕虫小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声响动之后,红玉推窗的动作一顿,和坠儿面面相觑,都直勾勾地看着这自己“闯进门”来的偷听者。
薛宝钗堪堪从门槛处爬起来,眼见里面的红玉和坠儿都眼神儿不错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慌了神,被抓包的窘迫感涌上心头,沉默了片刻才快速辩解道,
“方才我看林姑娘在这处,原本就是过来寻她的,没成想被她踢了一脚,这才绊了进来。”
红玉和坠儿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亭子,又看了看偷听得都将门都撞开了的薛宝钗,脑中又将柔弱的林姑娘的身形和丰腴的薛姑娘的身形放在一处比较了一下,眼神儿尽是怀疑,
林姑娘分明很柔弱,如何能踹人?
自己偷听入了神撞进来了,还扯谎被林姑娘踹进来的,你当我俩傻呢?
薛宝钗:。。。。。。
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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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经历了此生最尴尬的时刻,后头一边揉着膝盖往回走,一边咒骂那神出鬼没的林黛玉。
坠儿见薛宝钗走远了,拉着红玉道,“了不得了,如今咱们这些话都叫薛姑娘听了去了,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口无遮拦,若是后头姐姐因此遭了罪,我便是跳河也还不清。”
红玉看着薛宝钗离开的背影,小声道,“便是听了,也没什么大碍,男未婚女未嫁,便是互相示个好又如何。”
何况她看薛宝钗想要掩盖寻借口的姿态,似乎并不愿意承认听到了自己两个在亭子里的谈话。
许是为了避免麻烦,许是为了收买人心,总之主动说出去的可能性倒也不大。
如此两个人又说了两句,掩了这话题,便又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林黛玉想着林如海留下的暗记,算着林如海可能出现的日子,可能寻找的人。
她将京中原本和林家私交不错的人家都过了一遍,猛然发现,林如海如今并没有能够倚靠的人。
原先与林家交好的人家多半是世代簪缨的旧贵族,如今位高权重的也不少,但这些人怎么会帮着林如海整顿自己把控下的盐政?
林如海看不惯的,正是他们中饱私囊抽取油水的捷径,林如海要掀翻的,正是他们稳坐高台鲸吞蚕食的产业链。
如今的林如海,早就成了旧贵族里面的叛徒。
林黛玉从榻上坐起,胸口砰砰跳个不停。
她只窥见了这局势的一角,就已经看到了其中凶险,不知道这一回,父亲要如何度过。
外头闪了一闪,夜空被撕开一道口子,一瞬间恍如白昼。
江安的声音远远传来,“都督?是不是被雷惊醒了?”
林黛玉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外头突然传来门房的声音,
“外头来了一个人,非要见都督,他说他是什么江南巡盐道,都督一定肯见他,奴才这才鲁莽前来禀告。”
林黛玉猛地抬头,颤着声音对江安道,“快将人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