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祁清来说,一个小小的理发店,即是一个新世界。
在以前的世界,没有人会允许另一个人执着刀对准自己的头部,因为那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珍贵的部位。
而在这里,你花钱才能拥有这样的待遇。
祁清的头发被人仔细地梳洗,一边洗,那个人一边红着脸夸他,“小哥哥你真好看。”
“小哥哥你发质真好。”
“小哥哥,你记得给我一个好评呀。”
在这里,也有很多另外的小工,在服务很多如他一般的人。
洗完之后,她引导祁清坐到一处等待,她点开iPad,告诉祁清可以随意浏览视频和网页。
又温柔客气地问,“小哥哥,你要喝果汁、汽水还是咖啡?”
祁清:“……”
他三个都没听过,却怀着好奇心,“可以三个都要么?”
他很礼貌,声音若玉磬相击,清越好听得紧。
“没问题!”洗头的小姑娘重重点头。
他看着小姑娘穿过重重格挡,去吧台倒了三杯液体,一个似乎是管事的肥佬冲过来,啪地给了姑娘脑袋一下。
肥佬叉着腰,不知道在教训姑娘什么。
姑娘眼睛红红的,头垂下来,却始终没敢落下泪。
祁清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不能轻易用刀剑相伤,却另有论资排辈的准则。
他没有再去看那边,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姑娘临走时留下的小方块。
指尖轻触,小方块里出现了一群人,男人和女人临渊对峙,他们身后各站了许多人。
祁清又触碰了一下,小方块里的画面变成了一男一女忘情拥吻。
再触碰,画面又变成了一只眼睛圆溜溜的猫咪在被主人揉搓。
祁清:“!!!”
这是如何神奇的小方块,怎会把世间万物都吸纳进去?
他原本以为,被吸纳进法宝的生灵会是万分痛苦的,没想到他们在里面竟各有各的造化,与现世无异。
正此时,小姑娘红着眼睛,端着餐盘走过来,抿着唇给祁清推了三杯水。
“里面的人,是怎么用法术封印进去的呀?”祁清抬眼,向小姑娘问道,“这是一芥子世界吗?”
小姑娘破涕为笑,“小哥哥你真幽默,你是演员吗?这是在背台词?”
祁清:“?”
他没再说话,谨慎自己的异行被人发觉。
“这是iPad啊,里面在播电视剧。”小姑娘多了一句嘴,旋即摇了摇头,眼前的大帅哥肯定是来逗自己的,自己还这么老实回答。
电视剧……祁清在脑海中咀嚼这三个字。
这个小方块,和何舒雨给他展示的电脑很像,可惜她没有详细跟他演示,不过这物体的触感是差不多的。
祁清这才察觉到,这个世界与他原来的世界,有着多么大的差别。
不在于建筑的不同,衣着的迥异、行为的差别,还有更内里的底层法则与知识技术。
果然师父在的地方,是不会无聊的。
祁清嘴角弯起,他想起了以前的那个无聊世界——仙、魔、人、鬼、妖,等级森严,强者为尊。
他的过去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无尽的杀戮。他曾经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杀死一人后,顶替了那个人的模样和名字,体验那个人的生活。
他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那个世界。
可惜他顶替的,无论是人、仙、还是魔,都如此汲汲营营,毫无乐趣。
直到他杀了那只小妖怪,代替它躺在雪地里,被那个女人捡到,然后被她赐名祁清……
那个女人……他的师父……是他枯燥人生认识过最有趣的人。
他回想起她带他体验过的,那销魂蚀骨的滋味;
体验过的,感情付出不对等的痛彻心扉;
体验过的,一夜之间消失于茫茫白雪之中,他通天遁地寻找数百年的绝望与无助。
……
“帅哥,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理发师剪完头发之后,对着镜子里那一张玉颜。
棱角分明,玉骨天成,偏偏又足够年轻俊俏,一双桃花眼夺人心魄,一张菱唇润泽欲滴——
一眼看去,惊心动魄,心颤不已。
如今他青丝剪短,额前稀碎的刘海显得年纪很小,像是个刚刚进入大学不久的少年。
他身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止是店员,还有剪头发的顾客,都围了过来。
甚至有女孩子大胆地拍起了照,录起了视频。
“您可以帮我们店拍个宣传照吗?”老板走过来搓着手问道,是那个打小姑娘的肥仔。
祁清虽不懂【宣传照】是何物,却也看明白这个肥仔想要从他身上占便宜。
祁清冷眼,“老板,那我喝三杯水,你亏了吗?”
肥仔立马意识到,刚才他打骂员工的行为被客户看到了,一阵汗颜。
“不是不是,这水您随意喝,刚才是我不对。”老板能屈能伸。
“只要您给我们拍几张宣传照,今次的消费我们免费。”老板咧开嘴,显出殷勤笑容。
“就这?”祁清不屑。
他相信,老板这种连两杯水都舍不得的人,如果不是看到更大的利益,怎么可能给他免单?
老板一听这话,连忙加码,“加上我们店一年的vip套餐,怎么样?”
“现金。”祁清只说了两个字。
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能够笃定,这样长相的人一定会在未来大红大紫,就算没有走上演艺道路,光是这张脸,也能成为他们店的门面招牌了。
于是他闭着眼,开出了一个他肉痛的价格。
“还有个条件,跟她道歉。”祁清指了一下那个小姑娘。
“你!”老板肥肉堆积的脸上凶狠了一瞬,又立马软下来,“好好好,对不起啊,小燕。”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望着祁清的眸子感激又清澈。
祁清没再说什么,兀自闭上了眼睛,算了答应了老板的要求。
……
……
另一边,何舒雨拿着电话,很是无语。
殷恒恶意的揣测破坏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她低着头一路走着,直至走到红绿灯路口。
绿灯亮起,她方才抬头过马路,影影绰绰,对面有一鹤立鸡群的人影。
那是个短发少年,戴着一个口罩。
细碎的刘海,疏阔的肩膀,艳阳的碎金撒在他挺翘的鼻梁上,“舒雨。”
他轻声喊了一句。
何舒雨突然很想哭,她什么也不想,快步奔了上去。
那股委屈,在触及少年的一瞬间爆发,她想也不想,投入了少年怀里。
少年接住了她,闷闷地带点笑意,“怎么,有人欺负了你吗?”
何舒雨在他怀里摇头,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小纸片人,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碎金在他的脸庞跳跃,他的桃花眼下,卧蝉很可爱。
她想,这人哪里与堕落有半分关系,他分明是光明本身。
“你怎么戴着口罩?”何舒雨指了指他的口罩。
祁清牵着她走到僻静处,“理发店一个小姑娘送的。”
“小姑娘?”何舒雨心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说是怕我出去被围观。”祁清腼腆地说,随机摘开口罩,“真有这么严重吗?”
树荫下,少年揭开口罩,碎刘海拂过他的眼睑,她看见了那一幅多么惊心动魄的画作。
“戴上。”何舒雨踮起脚尖,伸手为少年将口罩戴上耳廓,“她说得对。”
“哦。”因她指尖的勾划,少年耳廓微红,“对了,舒雨,这个给你。”
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她手上。
何舒雨手指扩开信封查看,一瞬间震惊不已,“这么多钱?!”
少年微微一笑,“那个理发店老板给的,让我拍了几张宣传照。”
何舒雨放下心来,“那人可真会做生意。”
少年笑得更欢了,可不是,他还顺带买一送一。不仅交易了几张宣传照,换了一大笔现金。临走时顺带送了老板一点小礼物——一个诅咒。
若是肥仔对那个小姑娘挟私报复,便即刻口生烂疮、生出恶疾。
他何尝不明白,让老板道歉的那一刻,老板一定会挟私报复。
那便让这人自作自受吧,他最喜欢看人痛苦不堪的模样了。
“这钱你自己收着。”何舒雨小心交回给小纸片人。
“这是给舒雨的。”祁清握住何舒雨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祁清虽无能,却也能养活舒雨。”
“这就当给舒雨的第一笔钱,好不好?”
何舒雨霎时间心乱如麻,她想问:【为什么想养活我?】
却怕小纸片人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毕竟小纸片人只是纸片,她心中有数,他仿佛水中花、梦中影,他可以停留,她却不能依靠。
“嗯。”何舒雨默默点头,“你初来乍到,需要的东西很多,这笔钱我们花在刀刃上。”
言外之意,她不会拿一分,都会花在小纸片人身上。
祁清冰雪聪慧,怎会听不出其中拒绝的深意。
但他并没有反驳,时间还很多,他还有时间慢慢证明,慢慢地编织一张网罗天地的大网——
猎捕他那可怜可爱又可恨的,猎物。
……
趁着周末两天,何舒雨给小纸片人列了个购物单,带他去买衣服、吃大餐,采购各类用品,还给他配了一个手机!
何舒雨还偷偷查信息,想给小纸片人办个身份证,不然以后他生活都有困难。
两天时间,风一样就过去了。
何舒雨必须娶上班,只得留小纸片人一人在家。
这一天她早早起床,化了精致的妆,配了一身职业短裙,看起来英姿飒爽又不失妩媚。
小纸片人给她端早餐的时候,乍见她的样子,眼神微怔。
“祁清,今天我要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里。”
“电脑手机随便用,就像我教的一样,利用它们多了解这个世界。”说完,叼起桌子上的吐司面包,就开始穿鞋。
那是一双后跟又细又高的鞋,祁清端详了一眼,连忙制住她,“穿这么高的鞋,你不疼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何舒雨穿鞋疼不疼,她讶然看了他一眼,取下吐司,结结巴巴道,“疼,但是工作需要,穿起来才有气势。”
“你很在乎工作?”祁清问。
何舒雨郑重点头,“我很尊重工作,想竭尽全力表现得更好。”
猝不及防,被祁清抬起了下巴,“那你答应我,别勉强自己,毕竟……月事未尽。”
何舒雨脸骤然一红,又无比心虚。
为了避免小纸片人老是想对她献身,她一直谎称自己月事未尽,以此来拖延时间。
她总不能,真的和小纸片人同房吧?
何舒雨暗自思虑,就算她想,她现在的身体也不允许。
瞄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不能再拖了,下个周末一定要约洛瑶陪她一起去医院拿掉。
这里面揣的孩子,她是没有感情的。既然是一个错误,就不要让它悲哀的出生。
就像她的出生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为了躲避小纸片人的盘问,何舒雨连忙推门出去,“你在家好好学习,钱和钥匙在桌子上,需要出门的话,记得小心。”
“手机也绑了银行卡,可以刷钱的。”
……
……
何舒雨的家,离宝来集团总部只有十分钟的车行距离。
她曾经买这套房的初衷,依旧是为了殷恒,期望能更方便他工作,也为了日后她终能进入殷恒的起点,好再靠近他一边。
如今她实现了,却也物是人非。
宝来集团总部,坐拥好几栋连成片的办公大楼。
她仰头,心中有着豪情万丈的感慨。
就在这时候,宋霍的短信发了进来:【你先去人力报道,我在总部述职。】
何舒雨一笑:【yes,sir!】
她拢了拢头发,迈起长腿,走进了大门。
……
新人们在人力部外面的长椅上坐成了两排。
“何舒雨?”人力助理喊了她一声。
何舒雨站了起来,红唇绽放出得体的微笑,她抬起头,看到人力助理的表情时,怔愣住了。
这个比她年纪看起来要小一些的女孩子用一种近乎恶意的眼神——
打量着她。
“何舒雨是吧?”人力助理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简历。
“嗯。”
“去那边填表吧。”
“好的!”何舒雨鞠了一躬。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了人力助理那轻蔑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纸片人治愈一切!
狗子改了好多遍文案,感觉怎么也改不好,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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