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教

明灿晃眼的束束阳光穿透干净无尘的玻璃门窗,一如那天一般,毫无保留地落在书店一隅,耀眼的光线裹住黑白瓷杯,像是蒙上一层可见不可触的梦幻光衣,愈发显得迷离,闪出隐约可见的五彩斑斓。

丁佳沿着走廊一直慢慢往前踱步,手指搭在书架上,随着身体走动,一路依着架子边缘往前滑着,一目十行地把架子上的书尽数扫了一遍,随手拿出一本言情小说,书名看着还不错,看看简介,翻了前面几页,又觉得不是很喜欢,便把书放回原位。

三人徐徐从第一排绕道第三排,丁佳不会走得太快,这样显得刻意回避,也不会走得太慢,书架与书架之间的走廊本就狭小,以免三人挤在一堆过于亲密,自己成了小灯泡。

看似无意地一进一退,总是和纪言光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也并不说话,只听身后的丁柔和纪言光聊上寥寥几句。

相比丁佳挑剔的审美和口味,半天下来手里空无一物,丁柔怀里已经抱着好几本厚厚的崭新的小说名著,书名虽然一个都没有听过,但是也不妨碍她兴致盎然,只说着:“这本不错。”“这本感觉也好看。”

纪言光也应声附和着,但心不在此,并不对丁柔选的书多做评价。

趁着丁佳此刻离自己并不远,心里一横,两步并一步,挤到丁佳和丁柔二人中间,头偏向丁佳,因为身高差距,不得不低头俯视,虽看不见丁佳脸上的神情,但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稍稍一僵。

看着她那头引人注目的浓厚乌黑的披肩发,和前额几绺蓬松的胎发空气刘海微微抖动,屡缕凑近了才能闻到的洗发水的幽香钻入鼻腔,心下一动,胆子一大,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虽没有先喊人名,但这个问题显然是问丁佳的。

丁佳不是爱说话的人,短暂的内心讶异过后,并无闲情逸致去交流,用漠然也不失礼数的语气平平回道:“不是。”

短短两个字,既回答了问题,也表明了态度。

纪言光不死心继续问道:“你也读高中吗?”

丁佳直接点了一下头,话也懒得回。

丁柔见丁佳漠不关心萎靡不振的回应,觉得丁佳不够热情,毕竟纪言光在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校草,多少女生明里暗里前仆后继去献殷勤,他都熟视无睹,今天难得心情好,主动和女孩子讲话,还是自己的妹妹,却落得个一鼻子灰。

怕纪言光面子上挂不住,立马开口打起了圆场:“我妹妹也是高中生,不过不在我们第一高中,在第三高中,高一5班。”一股脑地把丁佳哪个学校,高几几班全吐了出来。

丁柔还以为丁佳是和纪言光初级见面,又是面对这样一个帅气男孩的突然发问,难免忸怩一些,话少也正常,自己帮了丁佳一把,丁佳心里还得双手合十感谢自己呢。

自作多情之余,殊不知丁佳对姐姐的嘴快恨得牙痒,煞费自己缄口不语的一番苦心,只恨恨地对丁柔挤挤眼,以示不满。

其实丁佳的性格也不是真正的冷若寒冰,与人初见面时的确有些许放不开,玩熟了便开朗许多。

但唯独对纪言光不是装高贵,是真心实意的不想打交道,就凭着姐姐对他的一腔热血,即使他们二人日后没戏,也该对姐姐喜欢的男孩子敬而远之。

在丁佳那里吃了个瘪,什么也问不出来,但好在丁柔是个好相与的实在人,把自己妹妹的就读信息像查户口一样报给了纪言光,就差没报出家庭地址和身份证号。

纪言光自讨没趣,不过也达到目的,问到了想知道的,虽然过程不太理想美好。

“丁柔,你送过来的蛋糕是你们自己做的吗?味道真好,我妈妈也说很好吃,她知道你是我同学,还说改天请你来我们家吃顿晚饭,你看方便吗?”

纪言光想到那天和父母回家之后,一进门便看到放在餐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装点金饰的蛋糕,管家说是隔壁两个邻居女孩送来的,其中一个女孩说自己叫丁柔,那么想来另一个就是丁佳。

那蛋糕自己虽说吃了几口,但味道却平平无奇,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出色的口感,只尝了几口,就扔在餐桌上,才不像他此刻说的甘之如饴。

丁柔听到纪言光及其母亲对自己厨艺的夸赞,心里激动得像烧开的沸水,颤抖跳跃着,又听到邀请自己去做客,眼里的光按捺不住,面上还作淑女模样,很是斯文说:“是我做的,做了好久呢。”顺嘴强调一句自己做蛋糕时的辛劳。

“那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玩。”纪言光拎出重点。

丁柔自是不会客气,“好啊,我随时都方便的。”

纪言光对她笑了笑,又转过头对丁佳发出邀请,说:“丁佳也一起来吧,上次我不在家,管家说你也来过。”

丁佳本意并不想去,只是顾着姐姐已经答应,人家又那么郑重其事地邀约,实在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得点点头,说声:“好。”对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敷衍笑了下。

丁柔收拾完东西,跑去柜台结账,纪言光在一旁打电话。

文静把丁佳拉到身旁,凑到丁佳耳边,用手护着耳朵,说了句悄悄话,说完取笑般轻轻拍了拍丁佳肩膀,看了眼背对着她们的纪言光,又使了个眼色给丁佳。

丁佳听完,难以为情,有口难言之下,只发出“啧”一声,摆出个生气的表情,挤眉弄眼,情急反手就要去拧文静的胳膊。

等结完账,三人一起打车回家,两家是邻居,住得近,纪言光把她们二人送到家门口,才道别,回了家。

回到家还没吃晚饭,就迫不及待给两个兄弟打电话,要他们出来约饭,有事相谈。

虽然纪言光长到这么大,从来不近女孩子,但他这两个兄弟却是寻花问柳之辈,还没进高中之前,在初中里就一堆拈花惹草的风流韵事,一个叫李天,一个叫徐耀,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招蜂引蝶,看到个长相略佳的妹子,就要去撩上一把,不管能不能成,撩了总比没撩好。

“所以说,光哥是动---心---了?”徐耀一脸难以置信,眼睛鼻子嘴巴恨不得挤到一块,都难以表达他此刻的失惊打怪,又说:“不会吧,块石头,还能开窍了?”

纪言光碍于脸面,又气又急,红晕悄悄爬上耳朵,明明徐耀说的也是事实,但就是不服气道:“滚开,你都能半年换一个,我怎么就不能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在丁佳面前倒是风度翩翩临危不惧的大男孩,被兄弟这么一调侃,反而脸红了起来。

“就是,会不会讲话。”李天重重拍了把徐耀的后背,“光哥难得要我们给他上课,就别拿他开刀取笑了,搞得光哥都不好意思了。”李天的话听着是在责骂徐耀,但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在讲反话,本来憋着的笑也一口气没包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便是仰天捧腹哈哈大笑。

两个人虽然都尊称纪言光一声“光哥”,但追妹子这方面的经验,纪言光是个恋爱小白,而他们二位早已是身经百战,百炼成钢。

“你们教不教,不教我可走了,这顿饭自己付钱。”纪言光被他们二人打趣,假意火大,威逼利诱地说道。

徐耀喝了口酒,啃了口鸡腿说:“光哥别急呀,你看你这急性子,追得到女孩子才出鬼了。”

李天在一旁帮腔:“对,阿耀说得对,追女孩子啊,首先不能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一猴急,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你啊,要让她看到你的真心,拒绝身边一切暧昧,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专一的男人,不过这一点,哥们儿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徐耀接着李天的话头继续说,对着纪言光竖起个大拇指。

纪言光暗自讥讽,我也没见你们两个有多洁身自好,身边女孩子不照样每天换花样。

“其次啊,你去了解她的喜好,她爱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寻找共同话题,有了话题,才有进步的空间,然后呢,嘘寒问暖也必不可少,她要的关怀呵护,你全给她,哪怕只是嘴上问问,也比啥都没有强吧,就这样。”徐耀说完便又大口啃起了鸡翅。

纪言光目瞪口呆,“就这样?这就没了?”

李天恨铁不成钢,“能做到这几点就不错了,实践出真知,哥们我们也只是传授经验,怎么去做还得看光哥你自己。”

“可是我这个不太爱讲话,我想问,她也不搭理我。”纪言光想到丁佳对自己冷言冷语横眉冷对的样子,为难的说道。

“做什么菜,你就下多少分量的盐,就按我们说的去做,能不能成都是后话了。”徐耀嘴里的鸡翅啃得不干不净,骨头上还连着丝丝鸡肉,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我就不信了,有我们两个做后盾,还有拿不下的妞,不行你来找我,随你处置。”

纪言光听到徐耀跟自己拍胸脯立下军令状保证,也深信这两个兄弟的本事,爽快地拍下桌子,抓起酒杯去敬徐耀和李天:“干。”

在见过丁佳之前,纪言光自诩是个看中内在多过外貌的人,外表不过是臭皮囊,只要不是歪瓜裂枣,三观相合,处得开心就可以接受。

可是身边的女孩子虽不乏容貌佼佼者,但不是献媚讨好,就是问起话来唯唯诺诺,不是他油盐不进,实在是没遇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一位,本着宁缺毋滥死不将就的择偶原则,一路单身撑到现在。

可是那天下午,高温天气,烤的人直发汗,空气燥热难耐,他疾步走在马路上,心烦气闷,只想快点坐上公交车回家。

经过绿野书店门前,没有一丝瑕疵灰尘的玻璃窗分外显眼,少许阳光被反射出去,晃得他只觉刺眼,看过去,无意中远远地一眼,只见一个秀雅清丽的女孩子坐在书店里翻书,神态恬静自如,顺滑细腻的头发在太阳的映照下富有光泽,两侧的长发夹在耳后,露出小巧玲珑的耳廓,皮肤莹白,唇色樱红,一双眼眸明净清澈,跟着翻书的动作眼波流转,细细看下去,眉宇之间散出一股惊艳的风味。

许是丁佳仪态优雅,也许是她外表出众,她也确实拥有让不少人折服的美貌,纪言光竟一时看得呆呆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身边的一切事物,行人、汽车、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和水汽仿佛都上了发条般地快了起来,唯有窗内的唯美一景温婉依旧。

所以啊,男人说不好色都是假的,好不好你的色才是真的。

再说起心动这回事吧,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一见钟情虽可能比不得日久生情来得细水长流,但往往更让人刻骨铭心。

有多少人垂垂老矣时回顾青春历史,脑海中都是初次见面,微风徐徐拂过那颗温热胸膛里怦怦跳跃的悸动的心。

等他反应过来时,不经意间已经推开门走进了书店。

后来丁佳夺门而出,他本有意挽留,却又怕行为冲突,所以只坐在原位,心中惆怅,神情黯然,反思自己行为不当之处。

回过神,看到丁佳遗留在茶几上的帽子时,二话不说,抓起帽子冲出门去,可大街上人海茫茫,车烟滚滚,早就不见踪影。

第二天下午,纪言光又来了书店,心里抱着期盼,还是选了老地方坐下,收银员小姐姐认出了他,走过来解释说:“先生,昨天看你拿着帽子跑出去没有回来,还以为您把帽子还给那位小姐了,可是昨天她打电话来,说帽子忘在书店了,您看,方便的话,您把帽子放在书店吧。”

“她是你们这里的常客吗?”

“是的,隔几天就来一趟。”

“不巧,我今天帽子没带过来,我这几天就每天来书店等她吧,我亲自还给她。”

纪言光一只手不自觉抓紧书包肩带,他这个人不善撒谎,撒谎时小动作不断,另一只手放在书包上,把书包往怀里收,隔着布料确切地摸到鸭舌帽的硬硬的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