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交易

世界发展之快,科技和医学发达先进,随着越来越多的电子产品被应用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A市高级机器工厂-----XL公司的展览品长廊里,一具具机器人模型陈列在高大透明的玻璃中,每具机器人的型号、编码、功能、材质等信息都一一被全息投影在各自的身旁。

公司的副总经理Nina引着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夫妻俩穿着得体内敛,但仔细看,全身行头都价值不菲,丈夫看着儒雅稳重,风度谦谦,身旁的妻子也毫不逊色,容貌艳丽,气质出众,只要稍稍留意琢磨,便不难猜出这二人不是出身高官之家,便是商场财阀子弟。

Nina是个样貌上等的美女,又落落大方,举止自信,一边走,一边不失礼仪地带着精致模范的笑容向顾客介绍每具机器人的用途用法、质量好坏之分。

直到三人徐徐走到一具孩子模样的机器人面前,才止住了脚步。

玻璃里的这个孩子面容清秀可爱,有点像混血,皮肤白嫩,发丝直顺黑亮,两眼闭合着,眉眼间带着点异域风情,虽然长相还稚嫩,但不难看出是个女孩子的模样。

“丁先生,丁太太,根据你们提出的需求和标准,眼前这个机器人非常符合你们的要求,这款型号才在我们公司推出不久,功能齐全,设备先进,不需保养,也不会有劳损导致的故障出现,一旦开启,就一劳永逸,不过成本太过昂贵,售价不菲,目前也还只是刚刚过了实验阶段,所以才造了这么一台,APRY4602是它的编码。”Nina不急不慢地先介绍了这具机器的优势和劣处,继而停下开始观察夫妻俩的反应和神情,分析他们的心理,以便做出下一步的回答。

丁太太眉眼从容,伸出修长的手指触摸投影按键,认真翻看着APRY4602的信息,看得出来并不抵触,女人从本质上说都是颜控,这么个软糯的孩子摆在面前,谁不想带回家?心里十有八九已经中意了一半。

可身旁的丁先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并不想去对这个机器人做过多了解。

Nina这么看着,心里计算着,看得出太太喜欢,只要女人喜欢的东西,还不是得买回家,那么接下来的主攻对象就明确了。

等丁太太翻到最后一段的时候,Nina看准时机,开口道:“丁太太,您刚才看得很仔细,相信您已经对APRY4602有了基本的了解。”

丁太太微微笑了笑,点点头,示意不错。

“接下来就由我来为您讲解APRY4602的细节,这款机器人现在只是孩子的大小,但其实很多零件还蜷缩在人造器官和骨骼中,随着时间流逝,零件会自动收到头部主机发出的指令,日积月累慢慢伸展出来,也就是机器人会长大成成人模样,你们想给女儿找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这一点是最贴合你们要求的,在开机之前,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情况编好程序输进主机,这样一来,机器人就会对它本身有了自我认定,也会自动把你们看作自己的家人。”

听完这些介绍,丁太太嘴角微扬,看了一眼丁先生,勾了勾他的手臂,丁先生虽然没有说话,但丁太太那显而易见的满意露于脸上:“那它的软件,比如容貌还有性格之类的可以由我们提出要求来设计吗?”

“当然,你们想要的机器人的容貌、性格、智慧程度等设定,都可以由你们自己决定。”Nina自信地说道,她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对APRY4602看对了眼,只要再多讲几句顺水推舟即可。

可出乎意料的是,刚才一言不发的丁先生,却在这时开了口,摸着丁太太缠在他前臂上的手,啧了一声,甚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机器终究是机器,没有感情的,相处起来也怪,我们要真是把它买回去,丁柔还小,成天和个机器妹妹玩在一起,我都担心她心理别出什么问题。”

丁太太几年前因为生产时大出血,迫不得已摘除了子宫,所以只有丁柔这一个女儿,宝贝得不行,重骂一句、轻打一下都舍不得,但夫妻俩平日里奔东跑西,不是出省,就是出国,行程和会议多得数不过来,少有闲暇陪着照顾女儿,多半时间是保姆和丁老太太在悉心教养。

丁太太立马不平,反驳道:“我正是为了女儿的心理问题,才想出这个点子,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平日里也没个玩伴,大人都会无聊,更别说小孩了,再说了,丁柔还小不懂事,我们不告诉她这个妹妹是机器人不就好了,其实这件事情我也考虑了很久,好坏利弊我想到的比你多,肯定没关系的,你不要再担心了,你不是已经答应过了嘛。”

丁太太虽然用着耐心解释顺便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但态度十分强硬,好像不容反抗,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Nina见此,知道这笔生意已经敲定,略低了低头,继而说道:“丁先生,您考虑的问题完全不会存在,我们公司的机器人技术是世界领先的,神态语气和真人百分百一样,而且还会察言观色,情商和智商匹配,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是人工智能。”

丁先生见她这样说,看丁太太又这么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勉强应允。

身旁女人的声音又响起,听着很有感情,却没有温度,“其实,我们公司三十年前曾经成功推出过一台类人机器人,编码是OHTB8490,至今在社会上活跃,从没有人发现过它的身份,这台APRY4602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升级研发的改良版,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Nina边说边抬起头,面带笃定和自豪的微笑,说完,嘴角的弧度也依旧自然地保持着,没有落下。

“请二位放心,我们有为顾客保护隐私的义务,此次交易将会以最保密的方式进行,知情人只有我们公司和您二位。”

说完她缓缓转过身去,眼睛微眯了眯,看着玻璃里的小女孩,又往身后的丁家夫妻斜视瞟了一眼,眼角和嘴边尽是轻蔑。

当天晚上,办公室里,一个女人坐在电脑前。

Nina一个人在房间里编写着程序,电脑程序编写正在进行,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编码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本人:丁佳;身份:养女;爸爸:丁先生;妈妈:丁太太;姐姐:丁柔..... 性格: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文静优雅、伶俐乖巧...... 智商:140分,智力过人......”

写到一半,她感到有些口渴,拿起手边的杯子,抿了口咖啡,往后面的躺椅靠去,嘴皮一边抬起,忍不住嘲讽道:“呵,还真是不客气啊,把那么多好品质往上加,既要善解人意又要隐忍退让,既要活泼机灵又要懂得分寸,人无完人,就算是真的人类也做不到吧,这是买个假女儿,还是买个真喽啰?当我们公司机器人好欺负啊?”

所有丁太太写下的信息都被Nina通过敲击键盘转换组成一个个代数编码通过数据线不断传输到APRY4602的芯片,它的眼睛缓慢睁开,无神地注视前方,也没有表情,现在APRY4602开机项目已正式启动。

丁佳到家的一个月后,两姐妹相处得很快就热络起来,玩得像真的亲姐妹一样。

丁柔会把自己珍藏的玩具送到丁佳手里给她挑,丁佳也会半夜吵着和丁柔一起睡觉。

丁家夫妻前天才从Y国回来,在家里统共呆了48小时不到,还要抽出时间和丁柔玩游戏聊天,检查功课,即使行程再繁忙,也不会缺席女儿的教育。

丁太太看到女儿开心,和姐妹玩耍,其乐融融的样子,就为当初做下这个决定从心底里感到百分之百的满意。

此刻却又要打点行装,准备飞往M国,参加好友布莱克先生邀请的聚会,陈妈和何妈两个人在房间里忙前忙后,收拾行李,知道时间紧迫,不敢怠慢。

丁太太倚坐在沙发上,背靠着鹅绒垫,头轻轻往后仰着,双眼微阖闭目养神,精致涂抹的红唇边微微起皮,丁欧贤在一旁翻阅文件,脸上也是尽显疲态。

已经到了初冬,温度骤然下降,风也呼呼地卷个不停,丁佳坐在窗户边摆弄着玩具,是刚回家时妈妈送给她的卡蒂熊。

院子里几棵今年才种下,本就不剩多少叶子的银杏跟着西北风来回摆动,隔着玻璃隐约听到风的呼啸声,叶片碰撞在窗户上,相互摩擦,满院的落叶被吹得打起了旋涡。

落地窗和地面严丝合缝,屋外的冷风呼啸并不能渗入这幢豪华洋房一丝一毫,极好的隔音效果,隔断了房子内部和外面的声音,只能用视觉去感受屋外的寒风阵阵。

何妈走到沙发旁,轻言轻语说:“先生,太太,都收拾好了,司机也准备好了。”

“知道了。”丁先生收起手里的英文文件,揉揉眼睛,抬起手臂拱了拱身旁的丁太太,示意可以出发了。

出门前,丁柔和丁佳在门口送别爸爸妈妈,丁太太半蹲在地毯上,搂着丁柔又亲又抱,在丁柔白嫩小脸蛋上印了好大一个口红印子,母女两个咯咯咯笑起来。

丁佳站在她们旁边,怀里一直抱着卡蒂熊,看到妈妈以亲吻的形式和姐姐告别,她也跟着咧嘴笑,顺便往前挪了一小步。

丁太太站起身来,并没有过来和丁佳告别,只是接过陈妈手里的皮包,就换了高跟鞋,径直走出门去上了车。

丁佳虽然只是个相当于人类年龄四岁的机器人,但也被Nina悄悄赋予了人类生而具备的羞耻感和自尊心。

丁佳咧开的嘴下意识因主机发出的失落难过而闭起来,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几秒,便往后退了一小步,整张脸从两腮红到了耳朵根,为刚才的自作多情把头使劲往下低,任由两边的头发散落到面前,最好能遮住自己羞愤难过的表情,不愿被人发现。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自从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妈妈每次回家,都只会抱起姐姐,吃饭的时候,也只会给姐姐夹菜,玩耍的时候,也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自己有时候只能跟在她们后面或者自顾自玩。

为什么会这样?妈妈从没有按照过她的预算和她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刚才甚至一句“再见”都没说,连一眼都没瞧自己。

丁先生也跟着换了鞋子,临走前,摸了摸丁柔的头,说:“乖,在家不要调皮。”丁柔本着小孩子的不服气撅起嘴,又笑了出来,点头说:“嗯。”

他略往旁边侧过身,看到那个小机器人缩站在丁柔后面,把头埋着,一动不动,也看不到它的表情,两个手拉在一起,手臂中间抱着个熊,左手的指甲扒拉着右手的手指。

他想起来Nina曾经嘱咐过,XL公司的顶级机器人是有正常人类的情绪和感情的,须用心对待照顾,绝不能毫不上心,置之一旁。

心里一软,他轻轻绕开丁柔走了过去,伸出手顺便也摸了摸丁佳的头,“佳佳也要乖。”

他心软并不是因为Nina的嘱咐,而是刚才看到那个机器人小孩望着孩子妈妈头也不回地出门,委屈落寞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忍心视而不见。

他话刚说完,丁佳原本低着的头稍微抬起,但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连连点了两下。

丁先生因自己刚才善良的举动感到心里的一种释然和满足,还有一丝淡淡的轻松和愉快,然后大步跨出门,上车走了。

何妈送走了两位主人,就一手一个带着丁柔和丁佳回房睡觉。

丁柔人不大,倒是做得像极了个姐姐的样子,主动拉起丁佳的手一起走。

丁佳跟着她,任由丁柔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去,头还有点低,不肯把脸露出来,倒是有点倔强还死要面子的感觉。

孩子也会很爱面子,但孩子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丁家夫妻俩并排坐在后座,丁太太头微仰,身体舒展轻松地后靠,趁着这会儿去机场的功夫小憩。

“我们以后对丁佳好点吧,不可能视如己出,和丁柔一视同仁,但也不能天差地别,好歹名义上也是我们的养女。”丁欧贤放下手里的文件,又把两条腿换着交叠,转头看着身边的妻子,出人意料地说。

丁太太想不到他会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话,也扭过头来看着他。

他接住丁太太的投过来的目光,读出眼神里的疑惑不解:“我是说真的,它确实是台机器,但智商高,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嫌我们刻薄也说不定。”

丁太太一开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丁先生的话,反倒不以为意起来,轻笑了声,“我们买的机器人是最先进的,我给它的性格设定就是不会多想也不会嫉妒,再说了,你还真相信机器人也会有人类的感情?一台机器罢了。”

她又接着说道:“只要我们对她还过得去,就已经是不薄了,供她吃睡是应该的,以后还会供她上学,让它和丁柔一起接受学校的教育,够好的了,本来就是为了让丁柔有个妹妹才买的,又不是我们需要它。”

丁先生被她说得反而想不出话来驳她,他知道自己妻子的个性,固执又独断,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便也不再说话。

机器人的思维、行为是由发明它们的人类所赋予的能力,脱离这一点的,再造价昂贵的机器人也不过是废铜烂铁。

人类以高姿态去对待经他们之手制造的低等人-----机器人,因为它们就算是再高级的科技,也始终不是人类,不能与人相提并论,它们的存在就是为它们的上帝-----人类来提供服务,人类也不会相信机器人会有和他们共通的喜怒悲欢,所以,那些所谓的它们的感情、情绪根本不会为人类所相信并重视。

何妈把丁柔和丁佳带进卧室睡觉,确认万事无误之后,关了灯,并嘱咐二人不要调皮,早点睡觉。

把门关上之后,还贴在门上听听有没有动静,才肯离去。

丁柔看着门缝里的脚的影子离去之后,才敢偷偷摸摸说话,和丁佳你一句我一句地轻声聊起来。

孩子到底还是单纯简单的,在她的心里,丁佳就是她一直盼着的妹妹,要对她好,更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