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雪来,一片片,仿佛雪白的鹅毛飘在空中,别有一番意境。墙角的红梅被大雪压弯,随时会折断一般。

一片雪花落在鬓角,微凉的感觉随即化成水滴。她站在廊下,望望灰色的天空,伸手去接,她很喜欢雪天,可惜,如此美景她无暇欣赏了。

苏月月屏退下人,径直去了霍云淮书房,她知道,今日他都在书房忙着。

白皙的小脸又苍白了些,没一丝血色,在雪光的映衬下,透着些许羸弱。她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房门口,没任何声响,压着情绪道:“陈生,你下去。”

霍云淮见到她来,原本欣喜万分,可听她一开口,那股欣喜散去,脸颊的笑意也僵住,他抬抬下颚,示意陈生下去。

人一走,只剩他们两人,霍云淮起身到她跟前,嬉笑着:“脸色这么差,不是跟你说了,下雪天别出门。”

他笑得很温和,举止儒雅,很难想象眼前的人是那高高在上的人,那种人,对她应该是俯视的,不会关心她的?

苏月月启唇,面色痛苦,“你是我夫君吗?你是吗?”

“怎么了?”霍云淮此时感觉到不对,他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身子是颤抖的,双手冰凉,微微抖动。

“哪里不舒服?”他上下打量眼,以为她身体不适,才会说这番话。

苏月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垂在身侧,质问他:“你到底是谁?是霍云淮吗?”

她的眼眶微红,清澈的眼眸慢慢泛起水汽,沾湿了眼睫,楚楚可怜的凝视他。她哽咽下,接着说:“我夫君怎能和当朝太子殿下的名讳一样,这是大忌。”

闻言,霍云淮的心当即往下沉,胸口仿佛被石头挡住一样喘不上气,他眸色幽深,深吸一下后,克制情绪道:“谁对你说了什么?”

苏月月定定的看着他,就是眼前这个人救了她,娶了她,可也骗了她。

嘴里没一句真话。

“能对我说什么?”苏月月故作糊涂,她想让霍云淮亲口说出来,说他不是,那些人都是胡说的。

可惜,霍云淮始终没说出口。

“你知道了,谁说的。”

这是承认了。

苏月月握成拳,声调不禁高了些,话语里尽是委屈和心痛,“为什么要骗我?你是太子,以后要回宫的,你是不是想一直瞒着我?”

霍云淮的手松了松,扯住她的手腕,沉默须臾。本想辩解的话咽了回去,既然她都知道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全说清楚,反正她也是要知道的。

思及此,霍云淮勉强笑笑,柔声细语的跟她解释:“我没骗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对,可也是为了安全,本打算回京之后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

“等孩子生了,我带你回宫。”

回宫做什么?做你的侧妃。

腹中抽痛一下,苏月月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那你为何娶我?”

空气沉寂片刻。

霍云淮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他慢慢收敛笑意,不知如何回答她。当初为何要娶她,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为不满皇后安排的婚事,再加上,她看起来乖巧,好拿捏,也不担心日后回宫作妖,只需锦衣玉食的养着便是。

可是如今,许多事情超出他的可控范围,一切都变了。

霍云淮心中百转千回,想说实话,但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他们之间便不复当初了。所以,他选择了欺骗。

“自然是你聪慧,端庄,而我也心悦你。”

他眼眸闪动,俊朗的眉梢微微下垂,显出几分心虚。在一起时间长了,作为枕边人的苏月月自然能看出来,他撒谎了。

“是吗?”

不是这样,她知道,霍云淮在骗她。

她拧紧眉,腹中的痛感多了几分,连孩子也为她心痛了。

这一刻,苏月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来,落在胸前的衣襟处,打湿了衣裳。

“那我进宫了算什么?”

霍云淮一愣,这个问题难住他了,也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不管何种回答,他们之间都会有裂缝。

他叹口气,一下抱住她,“你是孩子的母亲,我自会向母后和父皇说明。”

苏月月靠在他怀里,并没有挣扎,只是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看,她心里清楚,霍云淮在骗她。

她紧了紧拳头,一把推开他,却不想太用力,扯痛了肚子,她一手捂着,面色痛苦,“你还骗我。”

“当心孩子。”霍云淮瞧见她的脸色,相当着急,要是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可正是这句孩子让苏月月意识到,兴许他在乎的根本不是她,而是肚子里这个。

苏月月往后退一步,全身防备他。

变了,一切都变了。

他是太子,就算他们是夫妻,以后回了宫,她也不可能是太子妃,以后跟他白头相守的是旁人,不是她。

至于她自个,是妾,什么侧妃不侧妃,不过是说的好听。她才不要。

“我不要进宫,不要。”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

霍云淮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上前安慰一番。

“好…”

霍云淮扯住她的衣袖,嘴里的话未说完,便被情绪激动的苏月月反手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房内响起,他的面庞当即红了一片。

静谧的房内气氛僵住,两人皆是一愣,没反应过来。

霍云淮沉下眼眸,极力克制爆发的情绪,他紧紧嗓子,抬头看她,“别闹了。”

红唇翕动,苏月月手指在颤抖,她藏在衣袖下,水汪汪的双眼正视他,“我没闹,是你骗我,是你骗我。”

她的眼被雾气遮盖,双眼朦胧,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好不真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微微瞧见紧绷的下颚。

“你隐瞒了身份,娶我也不是真心的,以后回了宫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让你随意玩弄,我不愿意,也不要进宫。”

“你不就是把我当妾嘛,以后照样娶太子妃,凭什么,霍云淮,我讨厌你。”

她的脸色白了几分,笨重的身子慢慢往门口挪去,然后又转身,“别过来。”

他的脚僵在原地,心口隐隐抽痛,霍云淮想辩解,不是她说的那样,可他说不出口,事实就是他骗了苏月月,他心虚,理亏。

他睨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嘴唇不自觉抖了抖,“月儿…”

苏月月顿了几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风雪吹进,寒凉的气息袭来,吹起了他的衣摆,摇曳不停。握紧的手隐隐泛白,青筋明显。

霍云淮忍着一口闷气,始终无法消散,终于,随着一声杯碟落地的声音,屋内传来霍云淮怒吼的吼声。

“陈生…”

房门紧闭,屋内火光跳跃,炭火的声音噼啪响,将房内烘的很暖,跟春节似的。纵然是这样,可苏月月心里,还是凉的。

她坐在桌边,听着外头吵闹的动静,没一点反应。

春儿在她身旁站着,怕她又跟以往似的心软,于是忍不住提醒:“夫人,您可别去管,那两个丫头是活该,要说里头没猫腻,奴婢是不信的。”

“咱们难得从那过一趟,怎的刚好被您听见,定是有人故意的。再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时候让您听见,莫不是有别的企图?”

她听了依旧面无表情,她当然不会去管,虽然是事实,可那两个丫头并不无辜,她一点也不同情,可让她出去看,她也看不下去。

怕是血腥的。她要为孩子考虑。

此时大雪中的前院,丫鬟小厮站了一排,那两个丫鬟和秋英跪在大雪中,瑟瑟发抖。生病的孙嬷嬷也惊动了,弯着腰在霍云淮身侧,瞅着神情,像是想给秋英求情。

但是碍于霍云淮在气头上,所以并未开口,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秋英,不知如何是好。

“陈生。”霍云淮怒气未消,狭长的眼眸暗沉,透着一股杀意。

他睨了眼陈生,毫不留情道:“杖毙。”

“是。”

话音落,两个丫头就被人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接着,求饶和恐惧的声音响起,凄惨瘆人。

“殿下饶命,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饶命啊殿下,秋英姐姐,秋英姐姐,救我。”

“救我…”

霍云淮抬眼,看了秋英一眼,随即对陈生是个眼色,然后,秋英被拖到一旁,同那两个丫鬟一起,重重的挨了板子。

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院子,尖锐的嗓音将屋顶的雪震下来一块,落在一旁的树底下。

“殿下,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过,嬷嬷,救救我,我是您看着长大的。”

孙嬷嬷看了两眼还在求饶的秋英,于心不忍,于是大着胆子,跪在霍云淮面前,帮她求情,“殿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兴许跟秋英无关啊,是那两个丫头一时闲聊,才让夫人听见的。”

霍云淮昂着下颚,冷漠道:“既然嬷嬷爱跪着,那边跪着吧,不用起来了。”

不止孙嬷嬷一惊,连着一旁的丫鬟小厮都震惊了,孙嬷嬷可是太子的奶嬷嬷呀,居然一点情面不给,看来是真生气了。

这一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求情了,眼下只希望别牵连自己才是。

大雪依旧在下,洁白的雪慢慢被猩红沾染,温热的气息将雪融化,雪和血混合在一起,流了一地。

“殿下,两个丫头死了,秋英晕了过去。”

他抬抬手,示意拖下去。

霍云淮掀起眼皮,刚起身,就看见春儿急忙忙跑来,喊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