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周围的一切都随着他的这句恣意轻狂的话冷静下来。
欠揍的语调有一些绵长，带着笑的声线袭击了樊欢隐隐绷不住的心脏。
樊欢气息都微弱了几分，她维持不太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内心不服，但她也懒得挣扎：“没有，顺手在垃圾堆看见就捡了。”
话音落下，顾延则习惯性地把她的书包提了起来，樊欢的书包颜色是奶茶粉，于是粉色的双肩包背在了他背上，樊欢顿时感觉有点违和。
听完她刚才说的，男人这才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眉间耸起，仿佛有点诧异：“你没事喜欢顺手翻垃圾？”
“……”
完了，他是真的以为她故意收藏了。
樊欢闷声说：“其实是新交的朋友给的。”
樊欢初中的时候就有追星的习惯，但当时喜欢的是一群外国流的快节奏，也曾经是重度痴迷的狂热粉。所以追星这件事放在樊欢身上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追星的对象是顾延则，那么就不太正常了。
刚想说什么，图书馆的灯被阿姨关掉了。周围漆黑下来，她无暇顾及这些，只能催促顾延则离开，“我们快走，一会儿有阿姨关门了，会被锁在里面的。”
女生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在顾延则耳里飞快地钻进来，又钻了出去。
顾延则低眼看了满脸着急的她好几秒，往门口的地方瞅了瞅，收回了眼神。他揪住她后领的一截衣服，淡淡的语气沉了下来，“哪个新朋友，说清楚。”
樊欢在前面走，“新来的转校生。”
顾延则的表情微僵了下，他跟了上去，“送你小卡，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
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没听到她的回应，顾延则拉住她的肩，声音懒懒的，“说话。”
被连问了两个问题，两个人快走到了门口。樊欢担心闭馆被锁在里面有点慌乱，脸都紧张起来，转身和顾延则耐下心小声说：“是的是的是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说？”
说完这句，她发现顾延则的目光看向了远方。
樊欢迟疑片刻，也朝那个方向看去。
一道闪光灯——咔擦一下把两个人拍了下来，如白昼倏然晃亮了两秒后又陷入黑暗。短暂的空白让两人归于宁静，刺目的闪射灯让樊欢足足愣了两秒才醒神。
校长的西装被肚腩撑的很开，他拿着手电筒，举起来射向两个人。
“——谁在那？！”
樊欢：“。”
樊欢从小没做过出格的事，这种情形更是从未体验过。她下意识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像做错事了一样，下意识寻找安全感，她就慌乱地不由自主向顾延则的方向看去。
校长林海源皱起眉头，压低声音：“你们哪个班的？敢早恋，晚上不回去睡觉还躲在图书馆表白！”
短暂的沉默。
顾延则抬眼，抬手开了下墙壁上的按键，灯被打开，明亮亮的灯光照的图书馆如白昼。他语调带着冷，眉眼又带着股反笑，“校长，您怎么看出我们早恋了？”
随着灯光亮起，坦荡的心绪不自觉在樊欢心尖浮动开来。
但听完早恋这两个字，樊欢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炙热而火辣辣的感觉，要把脸烤熟了一样。
樊欢不自觉看他一眼。
觉得心底的秘密被戳穿了，心虚而底气不足。
但是顾延则的语气又直又平，语调偏冷，俊朗的脸上一片坦然。仿佛一点儿也没有不自在一样，眼皮微垂着，一双漆黑的眼直直看过去，平静无波。
他看起来太坦然了，樊欢忍不住心想。
所以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办公室。
夜晚的教学楼人影稀少，教室都关着灯。只有校长办公室的灯明晃晃亮着，从窗边看能发现两个人齐站在办公桌前面，两个身影一高一矮，身高差十分的显眼。
空气中弥漫着没有硝烟的沉默。
气氛也变得十分微妙。
校长林海源平日会时常去宿舍楼下、食堂卖部检查情侣现象。往日被揪出来的恋爱地点有学校实验室、食堂拐角、学校大门口、操场的台阶、教学楼小树林。
今天路过图书馆他一时兴起去查了两眼，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敢去图书馆谈恋爱。
如此恶劣、风气败坏！
“还敢否认？”林海源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根烟，“我抓过的学生比你们吃的盐都多！一进门就听你们说什么喜欢你，嫌不嫌腻歪？以为我眼睛瞎么？”
说完，他的眼神停顿在了樊欢的脸上，忽然脸色微变，“你看起来眼熟啊，是上次月考的那个年级第一？”
樊欢头皮发麻，说话小声又结巴：“是的，校、校长好。”
“年级第一就可以谈恋爱了吗？”校长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看向顾延则，语气冷厉，“这么好的一根学习的苗子，怎么就毁在你手上了！”
“……”
顾延则语气懒散，抬眼道：“怎么就算毁我手上了。”
然后，两个人花了半小时来证明他们的清白。
从搬家到两人从小开始一起上小学，再到对方对自己有多过分，全部复盘了一遍。
比如，小时候顾延则喜欢打球，骗樊欢邀请她加入球队，其实让她当了半年的球童（捡球的）。
比如，樊欢挑食，强迫顾延则吃蛋黄，结果顾延则过敏被送进医院。
比如，小时候顾延则骑单车载樊欢，结果车胎爆了，两人推了一路樊欢当晚累的发烧。
比如顾延则带着樊欢逃课，结果翻墙被抓，顾延则被拉到国旗下念检讨。
比如顾延则举报给樊母——樊欢和男同学私奔（是误会）。
比如樊欢重金让顾延则替她打王者上分——顾延则收完钱花了一个月才替她仅仅上了个白银。
听两人吵了半天，徐海源沉默几秒，身体往后倚着，感觉被吵的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仔细看了看这两人的脸，两人都长得十分出挑。不看没觉得，一看他忽然发觉男生的面容有点像某个姓谢的投资人，他记得这个投资人的儿子也长得十分英俊。
原本顾及到樊欢是年级第一，他也不想过于深究。
而且，这两个人复盘往事有点像要吵起来的样子了。
“行了行了。”
“你们别在办公室吵起来。”
正欲结束谈话，他眼尖儿地忽然眯起眼，看向顾延则，抽着烟：“那没谈恋爱，你背着樊欢的书包干什么？一个大男人背粉红的书包？”
此话一出，空气安静了。
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顾延则肩上的奶茶粉色书包。
是一只粉色的小熊打着伞。
樊欢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看顾延则，等着他回答。
顾延则垂下眼看樊欢，本想坦荡地随便说个两句，管校长信不信，但发现对方一双溪流般清润的眼睛瞧着自己，睫毛浓密纤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对视两秒后，顾延则垂下眼，手不自觉摸了把后颈，他垂眉松散道：“噢，我喜欢粉红色的包。”
“……”
似乎觉得没什么信服力，顾延则补了一句，挠了下耳根，“特殊癖好，不想让人知道，就抢了她的包背着过瘾。”
校长原本就想睁只眼闭只眼，最后就只让两人各自罚写5000字检讨书就让两人回去了。
两人各自做保证后，离开了办公室。
只是刚出办公室，两个人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顾延则声音欠欠地：“检讨书你写两份。”
樊欢：“？”
“里面我怎么护得你，”顾延则语气漫不经心地，挑眉，“都说出我喜欢粉红色了，像个变态，难不成你想过河拆桥？”
看着他半点没有心虚地说出这种话，樊欢抬眼，表情露出了几分微妙道：“但我觉得你是真的像。”
顾延则：“……”
樊欢走在顾延则前面，为了不抄检讨书开始乱扯，“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帮我背包，我看很有可能。”
顾延则：“。”
顾延则神色淡淡，把话绕了个弯儿，“或者我帮你写也行，你给我钱。”
樊欢心动了一下，但想到剩下的零花钱，脸绷了下，“不了，我的钱不多的。”
“我又不贵，”顾延则挑眉，“便宜点儿给你。”
这个诱惑有点儿大，樊欢纠结了一下，衡量完仅剩的零花钱，试探说：“五块行吗？”
顾延则表情僵了一下：“你现在手上剩多少？”
樊欢估计了一下，诚恳说：“还有十三块五毛。”
“……”顾延则脸上神色微动，但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走吧。”
他一手往上提了提樊欢的粉色书包，一手扯着樊欢后颈的衣服朝出口走。樊欢个子不高，完全没地方躲，只能任凭顾延则拉着她往前走。
“欸，去哪儿啊？”
顾延则凉凉道，“现在几点了，带你吃晚饭。”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又低眼看了下樊欢的两腮，他垂下眼。
上次走的时候还是圆滚滚的，现在都清瘦了不少。
手上这么一点钱，她能吃个屁。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南苏濠江附近。
这条街是南苏古城区，房屋虽然老旧，但寸金寸土，夜里更是灯火通明。这条街有很多面食糕点的老字号，作为旅游城市，南苏很多地方背开拓成网红拍照打卡地点，只有这条街还没有被发现。
“我吃过了。”现在已经深夜了，樊欢婉拒说：“而且你现在是歌手，我们出去吃饭会被粉丝发现的，到时候也会被人误会。”
顾延则气定神闲：“你吃什么了？”
“……”樊欢抿了下唇边，犹豫几秒，“吃的食堂。”
刚说完，漆黑的夜晚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咕噜声肚子叫了。
樊欢：“……”
顿时心虚了起来，樊欢勉强补充一句，声音像被泡得有点发软，“可能吃少了。”
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顾延则拽着往前。
顾延则眉目清朗，看上去有点儿火气，他愣了半刻，声音冷道：“樊欢。”
樊欢眨眼看他。
心底油然滋生出了股紧张，她感觉手心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几乎被这么盯了几秒后，顾延则想说话的话又荡然无存了。
他冷脸闷着头，边领樊欢往前走，“现在脾气硬了，说句假话都不带打草稿。”
樊欢比他矮很多，只能看着他的后脑勺。
感觉被他责怪却一点也不难过。
从他开始说第一个字时，她呼吸都开始变慢，脑袋里嗖嗖得嗡嗡响，像炸烟花一样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感到别扭、敏感、拧巴。
她耳尖红了几分，又有点难为情。
视线落在了他拽着胳膊的手掌上，很大，很热。
樊欢心脏砰砰砰跳得格外的厉害，跳动声一点一点在耳边放大。
还有一股微妙的情绪在逐渐放大。
等等，要冷静。
她警告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顾延则说了半天，却发现身后的人一个声儿都不吱，他不在意地向后看了眼。
然后，就看到樊欢的脸有点红。
他愣住了。
顾延则拉着樊欢停下来，盯了她几秒，“你的脸怎么……”
樊欢也不知所措起来。
一片空白的大脑让她感觉自己像被风暴席卷过，忽然，她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个很不恰当的灵感。
很蹩脚，至少在这个场合不恰当，但是能藏住自己即将被怀疑的心思。
一句颠覆从前角色的话把顾延则的思绪彻底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因为他听见樊欢像是在背台词一样，鼓起了勇气很真挚地抬眼对他说：“那个，你这么关心我，很像我的爸爸。”
“很久违的那种父亲的感觉，就是可以被写进作文的那种，我感动了。”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她感动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