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放缓了脚步。
除了每逢赶集,人群熙攘,涧平街平日行人流量不算大,不过今夜街上却难得的热闹。
涧平河两岸的走廊和路岸挤满了年轻的少男少女。
佳人们成群结队,每人各提一只花灯,脸上挂满了灿烂娇羞的笑容。
此河河面宽阔,上面漂浮着的几百盏形状不一的花灯将河面映得五彩斑斓,与两岸上的璀璨灯火交相辉映,令人目醉神迷。
宋誉走上拱桥。
河面流光溢彩,璀璨的光芒倒映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似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暗处涌动。
他想起明明是时宴想要出来赏花灯,却因一口桂花酿醉得如一滩烂泥。
突然身后传来“哔——”地一声,一束烟花直冲云霄。
头顶绽开朵朵绚烂的烟花,将原本漆黑的夜幕渲染得姹紫嫣红,如诗如画。
许是被这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吵醒,他收回视线。
无意间低眸,正巧落入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一朵又一朵瑰丽烟花在她的眼底绽放开来,只见她红唇微动,低喃隐没在一片欢呼声当中。
宋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时宴双手迷迷糊糊攀上他的脖子,缓缓靠近他的侧脸。
盈盈酒香喷薄而出,宋誉眉心一动,脑袋不自觉往后躲。
却不料后脑被那双柔荑往前一用力。
耳边响起她赞叹的嗓音。
“真漂亮啊。”
宋誉以为她在说今夜景象很美。
刚想点头附和,时宴又说。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宋誉:……
禁不住她这般撩拨,宋誉耳垂发烫,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惜了……”
还想听她说完后话,奈何话到一半人却率先昏了过去。
拱桥下,三名衣着靓丽的女眷簇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恰时娇羞掩面低笑。
“诶,你们看见没有,那小公子长得可真好。”
“可人家已经名花有主啦,我们裴小姐恐怕要失望咯。”
“不过看那姑娘的打扮,不像是谁家的千金,似乎是个小丫鬟?”
被唤作裴小姐的少女面上浮过一丝不甘,“我裴若宜可是护国大将军之女,我哥哥是当今右监军,就算她是什么户部礼部之女又如何,谁看见我不得让我三分?”
其余两名女眷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吐舌笑笑。
其中一名说道:“那你当如何?要不现在上去问问是哪家公子?”
裴若宜白她一眼:“说你蠢你还真蠢,我裴府查一个人的底细都何难的,犯得着如此冒失上前么?”
而说话间,拱桥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身影了。
睿王府上,四处静谧。
公玉泉早等候已久,见到人回来后,刚打算上前,视线下移,便看见宋誉怀中熟睡过去的时宴。
“公子……”
宋誉给了他一个眼神,朝着时宴的房间走去。
“等会说,她睡了。”
公玉泉还想说什么,话卡到喉咙眼处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遂叹气点头,只好作罢。
时宴的手不太安分。
宋誉小心弯下腰,将人放至床上后刚欲站直身,搂住他脖子的双臂却死死不松开。
宋誉抿唇皱眉,轻喊道:“时宴?”
时宴轻嗯一声,鼻音微颤,还有淡淡的桂花清香。
“手,放开。”
时宴毫无反应。
他不得已只好强行将她的手掰开,站直身体凝眸俯视着她。
“我问你,”他淡淡开口:“你究竟是谁?”
夜风从未合上的门口吹进,熟睡中的时宴秀眉皱起,似是不满地扯了扯被子。
等了良久,那人似乎并未有回答自己的意思。
宋誉嗤了一声。
自己真是疯了,就她这烂醉如泥的模样,居然还想从她嘴里套话。
刚要转身离开,紧紧裹住被子的时宴嘟囔着开口。
“我就是时宴呀。”
宋誉眸光一暗,藏于袖口的大手握拳紧了几分。
“当真?”
“是啊……”
“那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简直判若两人,宋誉紧紧凝视着她,像是透过表面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人一夜之间,怎么可能会大变样呢。
若真是同一个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时宴在演戏。
那双迷惘如蒙上一层雾气的眸子忽变澄清。
宋誉蹲下身来,抬手缓缓抚上她的脖子。
眼底的阴鸷同那禁锢在脖子上的力道那样愈发浓烈有力。
“你被四哥安插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的语气是充满如此浓烈的厌恶,若是时宴睁眼,便能看见他眼底拂不开的恨意。
“我只想让殿下跟寻常人那样开心,忘记仇恨。”
那只大手越来越用力,时宴只觉呼吸困难,隐隐有从混沌意识中清醒过来的趋势。
宋誉眼帘轻颤,手上力道一僵,而后似颓败般从那修长的脖颈上滑落移开。
紧紧一瞬间,异样的情绪就被压制下去。
他拂袖离去,背影孤傲绝尘。
待门被合上,屋外交谈声远去时,床上的人这才缓缓睁眼。
那双眸子里,哪还有方才醉酒后的眼神朦胧啊?
她确实是醉了不错,不过脑子还是清晰的,只是身体不受她的控制。
时宴缓缓摸上自己的脖子,感受着剧烈跳动的脉搏。
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清气。
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真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
起初尹乌约她夜里单独会面时她便不觉此事棘手,先应下来应付一下,到时候不去,第二天找个借口不就行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尹乌胆子这么小,她故意找机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宋誉,没想到那人被吓得半个字都不敢吭声。
至于与他一同夜出赏花灯,倒确实是真心的。
宋誉一生都活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无人怜爱,无人疼惜,更没有人告诉他其实世界上还有许多美好,一壶温酒,一碟美味,绚烂绽放的烟火,河面千百的花灯,都是人间值得留下的踪迹。
次日,府上新来了位美姬。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肩若削成,腰若约束。
光是静坐在那,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
赵嬷嬷背对着门口,站在身边似乎在吩咐什么事情。
时宴经过那间新房时,忍不住往里多看了两眼。
感慨真是个美人胚子。
美姬眼眸一动,那娇盈盈的视线便投向了屋外经过的时宴。
赵嬷嬷循着视线而望,时宴一愣,二人视线撞个正着。
“时宴,你过来。”赵嬷嬷朝她说道。
时宴应声进屋。
赵嬷嬷对那美姬说道:“她便是时宴,侍奉殿下多年的贴身丫鬟,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她。”
时宴稍有疑虑。
赵嬷嬷对她解释道:“这位是玟儿,以后就是殿下的通房丫鬟,你多关照几分。”
通房丫鬟?
如此细节的事情,原著中是没有篇幅来介绍的。
因此时宴只能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赵嬷嬷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说:“最重要的是要殿下接纳她。”
时宴点头应下。
先前赵嬷嬷还在担心时宴会对玟儿的出现表示不满,毕竟她过去的名声并不算好,但见时宴这般乖巧,一点也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便也就放了心。
赵嬷嬷对玟儿交代说:“我还有事,不懂的问时宴,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今晚如何表现了。”
玟儿乖巧点头,赵嬷嬷离开后,玟儿站起身,小步走到时宴旁边,那般娇软欲滴的模样,好像一阵风刮来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时宴姐,那就请你多多照顾一下了。”
时宴嗯了一声,笑道:“应该的。”
宋誉年已行完及冠之礼,其他在他这个年纪的皇子要么早就成婚,有的孩子都能遍地跑。
赵嬷嬷身为睿王府的管事,在这方面也稍有考虑。
玟儿面若桃花,娇羞问道:“时宴姐可知殿下有什么床上癖好?或者有什么需要忌讳的,还望时宴姐悉数相告。”
时宴瞪圆了眼。
癖、癖好?
她又不是通房丫鬟,她怎么会知道宋誉有什么床上癖好?
“怎么了?时宴姐也不知吗?”玟儿脸上流露失望之色。
她知道才怪了好吧。
“这……”她犹豫片刻,道:“确实未有了解。”
“殿下先前难道没有过通房丫鬟?”
时宴摇头,“未曾有过。”
“那便真是稀奇了,殿下如此品貌非凡,又其人如玉,竟从未有过女人。”
时宴有些汗颜,虽有不忍,但还是说道:“你别听赵嬷嬷夸他的好话,你怎么知他是真的其人如玉。”
人家心可黑了。
原著到结尾提过,宋誉到死也只喜欢过女主唐梦一人,身边自始至终都无其他女人。
如此看来,这个玟儿的最终下场,约莫不算好看。
而见其更加羞涩不已的神情,心中更是百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