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街离东市约莫三里路，走路不算近也不会远。
许时凝一路走过去，沿路将东市逛了个遍，挑了一块好看的匾额，又定了一匹温顺的枣红骏马，就等回程的时候来拿。
待到了胭脂街，她却不是去十里裁缝铺，而是径直踏进了街转角的一家成衣店里。
成衣店的掌柜是个会做生意又识货的人，许时凝的衣服本是前两日在东市才买的，料子不算上乘做工却精巧，一看价格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加之她本身又长得貌美秀致，皮肤白皙如雪，瞧着就像闺秀千金。
掌柜当即迎着笑问她：“小姐是要挑衣裳？我店里正巧上了新货，这就拿来给您看看。”
许时凝没有拒绝，顺着掌柜的意仔细看着衣服上的花样，佯装随口问道：“我自己倒是有件很喜欢的裙子，只是裙子上的绣样不好看，想找人改改，掌柜的可认识在行的裁缝？”
“在下店里的样式，小姐可是不喜欢么？”掌柜微愣，没有疑心，只猜测她是个眼光高的。
许时凝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要苏绣的。”
她已经去了两次十里裁缝铺，铺门口特意用绣绷做了个招牌，写着“苏绣”两个字。想来苏绣是裁缝铺的看门手艺，但产妇的房里并没有绣绷，看上去不像是产妇会刺绣，而是那恶婆婆会。
掌柜听了她的话有些为难，拧眉半晌也没说话。
许时凝见状，连忙挑出两件衣裳来，摸着布料和裁剪倒确实很不错。
“给我将这两件包起来吧。”她开口自然，态度诚恳，“掌柜，我是真心想求个老手帮帮忙的，我在东市那边都看过了，都不算好，这才来了西市。”
见成交了生意，掌柜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踟蹰道：“认识是认识......我们街上就有一个老裁缝，一手苏绣那是一绝，就是人......脾气不太好。”
“为何这样说？”一听是老裁缝，许时凝知道自己料对了。
“那老裁缝就住我们街上，自己也经营了一家裁缝铺，只是脾气恶劣又喜欢耍赖，绣的再好也没人敢和她做生意了，最近这几年就只靠她儿媳妇做点裁剪的营生......”
成衣店的掌柜哪有不懂行的，他自然晓得那看似破旧的裁缝铺有真手艺的，他也曾惜才想要一起合作，只不过那次合作实在令人恼火。
“说起来她还欠着我一笔款呢！前两年我交了一笔单子给她做，结果她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害我被主顾一顿好骂，钱也亏了，给她的定金她也耍赖不还。”
说起这事儿来，掌柜滔滔不绝，末了也规劝许时凝：“小姐也莫说我认得人却不告诉你，是此人的确品行不端我才不愿意说。你要真喜欢苏绣，我可以去替你问问，只是......”
“不用。”许时凝摇头，她倒真没想到成衣店老板和那裁缝铺还有这么一段恩怨。
本来她只是想直接和老板谈合作，只需要老板和十里铺的人说有一笔大单子来不及做，将产妇作为裁缝接出来就好了。
但现下她有了别的主意。
“既然她经营不下去了，想必很是缺钱。”可不是缺钱么，自己尚在月子里的儿媳妇都不肯放过，非要扣下来做苦力。
许时凝沉吟了一会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让她主动将绣品给我，也能让她将欠你的款还给你。”
这一聊就聊到午后。
许时凝走出成衣店时，特意又去十里裁缝铺看了一眼。确实如老板所说，铺子前门可罗雀，一个主顾也没有。
这样更好，产妇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多事，能够多休息休息。
许时凝又一路回了东市，正好定做的牌匾也包装好了，她牵了预定好的马儿，载着许多常用药材和工具满载而归。
季韫舟便是此时回来的。
他看着许时凝指挥着两个临时雇来的帮工将匾额挂起来，上面用隶书端正写着几个大字“许氏月子中心”，一时没太理解。
“......中心？何为月子中心？”他皱着眉，又看到一旁正吃着草的枣红骏马，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怎么买马了？”
许时凝转头看到他，很自然地和他解释道：“月子中心就是为才生产完的女子调理身体的地方，没生产的也行吧......以后再说。既然侯夫人将这座宅邸赏赐给我，我也要将这里用在实处上才是。”
“对了，季公子。”她抬头看他，那双眼睛很是清澈，少了几分原本的严肃，“晚些时候，一起去看戏吧。”
......
傍晚的燕京城，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秋高气爽的季节，百姓们忙完了一整天的生计，吃过晚饭，纷纷出来街上消食散心。偶有几家吃得晚的，烟囱头上还冒着袅袅炊烟，是城中惯有的人间烟火气。
胭脂巷里也是一如既往的嘈杂，一个面生的青年顺着人流悠哉走着，最后停在了一间成衣店前。
“掌柜的，你店里可有苏绣的衣裳卖？”他嚷的大声，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成衣店的杨掌柜一听，火急火燎迎出来，面上还挂着招牌笑容：“公子，这...这苏绣的手艺难得，价格也昂贵，我店里还有别的款式，不如进来看看？”
“不行。”青年摇头，“价格不是问题，但我只要苏绣的，你家若没有我就去别家了。”
言罢，他还摇了摇手中的锦袋，里头清脆的碰撞声格外引人注目，一听就是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周围的人群被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杨掌柜一看他要离开，忙作势挽留他道：“公子，你别急啊，我有，我家店里有——”
“你有什么啊你有！”
就是这时，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婆从人群中挤上前来，声音尖利又刻薄。
只见她奋力挤到青年面前，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哎哟这位公子，你别听他瞎说，他这成衣店就会做些裁剪的活计，卖点外头运来的衣服，真要是手艺活他可做不了，我会做苏绣，你看看我家铺子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杨掌柜一脸怒容。
老妇人啐了一声：“杨帆山，你懂什么叫苏绣嘛，卖几件破衣裳还真当自己是刺绣大家了！我家十里裁缝铺可是有招牌在的。”
“你——”杨掌柜压抑着怒火，不与她一般见识，转头看向青年，“公子，你要什么绣样的？你到我店里边去选。”
青年犹豫了一瞬，刚踏出一步，就被老妇人拽住衣角。
“上我那儿看去，我那儿有顶好的，我当场绣给你看都成！”
杨掌柜怒道：“刘婆，你还要不要脸了，当街抢生意吗？！”
“谁抢你生意了？”刘婆一点不怵，偏是耍赖，“人家又没踏进你店门里，算是谁家主顾还不一定呢。”
杨掌柜冷冷一笑，不去看她，只对着公子道：“这苏绣也有工期在，通常都要收定金再绣。公子，你上我家来看，若定了绣样，定金我少收你三成。”
“此话当真？”青年一听这话，显然有些心动。
刘婆见状不妙，没想到这死对头成衣店看样子真找到绣娘了，忙嚷嚷着：“定金少收了又怎么样，绣得不好不还是白搭，公子你还是先去看看我的绣品，那可是西市人人夸赞的。”
“这...”青年状似有些为难，“先去看看也成，不过......”
杨掌柜佯装慌神，再次加码：“少收五成，我再少收你五成。”
三个人拉扯不下，刘婆眼看着到手的肥羊肉正举棋不定，对家又虎视眈眈着，最后一咬牙报了个底数：
“我不收定金！公子，你上我那儿做去，保证成品让您满意。”
杨掌柜一听，眼里露出一丝深意，面上仍挽留道：“公子，你还是看看我家的吧。”
但那公子早已跟着刘婆转头去了十里裁缝铺。
便是此时，许时凝和季韫舟从街角转出来，与杨掌柜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许时凝倒是有番话对着季韫舟说：“今晚还要劳烦季公子跑一趟裁缝铺，替我给那位夫人带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月子中心预备开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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