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韫舟见状欲言又止。
街坊四邻都挨得很近,一条小巷子谁大声说话了点都听得到,一听见许时凝说要送礼都探出头来。
对门的老婆婆已经出了门,堆着笑试探问她:“时凝啊,最近生意应当不错吧?”
许时凝笑意浅浅,面上还是很乖觉:“是呢,近日接了好几桩生意,挣了不少钱。”
一听这话,几个还在观望的邻里也纷纷走了出来,推搡来推搡去又一个老伯走到许时凝面前。
“你说等余婆来知会她一声?这点小忙自然要帮啊!”
“对对对,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就这点小事谁都得帮你留心着。”
“余婆有福气哟,出门了还有闺女惦记着,等我见到她也要蹭蹭这福气!”
许时凝但笑不语,包袱倒也没收起来,碎银子在粗麻包里分外显眼。
对门的老婆婆已经快凑到她包袱前了,终于敞开天窗说亮话:“时凝丫头,你打算给街坊邻里都送些什么礼啊?”
“既然是送礼,说出来是什么就没意思了。”许时凝终于开口了,她假装不经意将包袱拢好,“方才王大娘说的话想必大家也听见了。我也深觉如此,还是等大家有消息了再送也不迟。”
“这,这怎么她说的你就听了。我们大家可都愿意帮忙呢!”一旁的老伯焦急道。
许时凝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自然知道大家都是好意,但王大娘说了邻里间也需得有分寸。想来大家是肯定通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哪里好硬塞给大家。”
这话一出,年轻时也曾考取过秀才功名的老伯不再说话了。
倒是对门老婆婆没听懂,依旧嚷着:“听王婆子瞎说什么呢,这礼直接留下便是了!”
许时凝装没听见。
她轻轻扯了扯季韫舟的袖子,轻声道:“我们走吧。”
季韫舟看着围在许时凝身边的众多人,一个个只盯着她提着的包袱,其实并没有正眼瞧过她。
他点点头,侧目瞥见一个要上手抢许时凝包袱的人。眼神沉了沉,腰间佩的长剑略微带起,一点凌厉的寒光乍现。
许时凝还是装没看见,甚至唇角带了点笑容:“若有我婆婆消息了,还烦请诸位大娘伯伯去玄北门的官差大人那儿报个信。时凝之后居无定所,只能去那里听信了。”
说完后,她回头看季韫舟,他才发现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
“走吧。”她声音也很平淡。
季韫舟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袱,惹得她又看了他一眼。
两人这才真的启程。
洇芳街并不长,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下马的地方。季韫舟昨日托了户人家寄养马匹,刚要从怀中取出银两,眼前突然晃过一只葱白的手,是许时凝替他付了。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提醒道:“你可知,财不外露的道理?”
“自然知道。”许时凝的动作一顿,似乎不解他的意思。
“那为何,你要让他们都晓得你......”如今钱财颇多。
他话只说了一半,又觉得这不是他该管的事,硬生生止住声音犹自上马。
但他还是伸出手来将许时凝一并捞了上来。
周围人声鼎沸,商人旅客络绎不绝,是独属于燕京城的繁荣街貌。
许时凝见他冷着脸的模样,没忍住轻笑了起来:“周公子,你或许未出生在市井人家,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季韫舟看似充耳未闻,实际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许时凝看着毛发柔顺的马,正好给他举例子:“你看,这燕京城中,其实又有多少能潇洒自若从街市上策马而过的人家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街巷,繁华之下,百姓皆是一双草鞋走遍街市。
“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一匹马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是极为金贵,买不起更养不起。何况在城内驾马还需得官府的凭信,普通人家哪里能得来。”
季韫舟耐心听着,他的目光落在身着粗布麻衣的人群里,半晌没说话。
“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普通人,大家都迫于形势,晓得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钱什么都是虚话。”她的声音看似没什么起伏,其实也有些感慨,“人情,就是虚话。你只有把实实在在的钱亮出来,才能说服人。”
但是,她也不能直接将钱给出去。
因为她知道在底层里摸爬打滚的人,大都沾染了一身市侩气。尤其和无赖的人谈正经的钱,那才是真会落得人财两空。
季韫舟沉默了很久,他突然想到了幼时照顾他的嬷嬷。最开始嬷嬷还簪了一支银簪,戴了一只极温润的青碧玉镯,后来却都为了在深宫之中养活他拿去了通融别人。
可是最后她的通融没有奏效几分,她死在了冬夜的冷宫,死在了深庭的勾心斗角里,只余他挣扎残喘活了下来。
“那为何,你不直接用钱办事?”季韫舟问她,他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真的问了这么蠢的问题,许时凝一噎:“因为我爱钱,我贪财,我才舍不得给。”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已到了新宅子跟前。厚重红木所造的巍峨大门前立着两个石狮子,气势恢宏又阔气。
许时凝却突然觉得不对劲,转头看着他狐疑道:“你原来知道这宅子在哪里?”
“嗯。”
季韫舟没多解释,搂着她的腰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来,直接将大门上落的锁打开了,径直走了进去。
许时凝这才发现她自己钥匙都没有,钥匙竟然在他那里。
她紧跟其后,环顾四周,转过雕花刻字的影壁墙后,院子开阔又平整,中间放了一个偌大的水缸,四周栽了松树,有淡淡的松木香萦绕在鼻尖。
这是古时常见的几进几出式的宅院,就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许时凝自从来了古代,只在洇芳街和城北的侯府山庄待过。洇芳街如乡野小巷,侯府山庄如清雅别苑,她还真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大又气派的宅院,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这里大有用武之地,可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怎么利用。
大燕朝唯有男子才可以当大夫,直接开妇产医馆的路数可能行不通还会被查,有几分棘手。
“进去里边看看吧。”季韫舟见她久不出声,率先往更里头走去。
后头还有一个很大的别院,碧色草苔与小桥流水相映衬,院子里还栽了两棵飘香的金桂树,闻之就心旷神怡。
这要是能用来做产后疗养的地方,谁顶得住啊。
许时凝边想边觉得有点惋惜,甚至想能不能找侯夫人去通融通融,让官府能准她一个古代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待到将整座宅院看下来,季韫舟让她先挑个屋子住,自己之后再选。
许时凝随手一指,挑了一间有隔间的:“就这个吧。”
她指的是西厢房,打算内室自己休息,外室留到以后再说,真能有机会还可以用来工作。
“住东厢更好,阳光丰足。”季韫舟出声提醒。
她摇摇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是因为那儿好,以后可以留给更有需要的人。”
当然要把最好的留给她的病人!
但她突然一顿,想到这样的话季韫舟就没大屋子睡了,忙改口:“算了,周公子你住西厢吧。我住客房就好。”
“不用。”季韫舟摇摇头,“我本也算半个客。”
虽是受侯夫人所托照顾许时凝,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并不会久留于此。
言罢,他就自己选了个靠近西厢的客房,只余下许时凝一个人站在原地。
许时凝当然不会闲着,她犹自出了门去采买东西。
东市显然比西市要热闹繁华的多,就连铺子名字也取得一个赛一个风雅,东西也一个比一个贵。毕竟能住在燕京城东边的都是达官贵人,谁都不差钱。
许时凝颠了颠荷包里的碎银子,觉得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做人还是要省点。
古时的三姑六婆都有自己的关系在,余婆婆也有,只是她都不相熟。如今也不在洇芳街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有下一单生意。
忍痛买了一堆生活必需品,但因为东西太多拿不下,许时凝只得又雇了个人帮她一起运回去。
运东西的壮汉很热情,一路上与她攀谈:“姑娘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啊,是才搬来东市这边?”
许时凝嗯了一声,她这个人有时候心眼也多,怕遇到坏人。
“家里人不勤快,估摸着这会在睡懒觉吧。”她意思是家里有人。
没想到壮汉皱了皱眉,语气颇有些谴责:“青天白日的睡什么懒觉?要我说你就该多管教,这人就不能懒,现在日子多难过啊。”
许时凝一听,还是个性情中人,笑着转移话题:“我见东市这么繁华,想必生意也极好做,怎么会日子难过呢?”
“表面繁华罢了。”壮汉摇摇头,“现在朝廷都乱了,燕京的百姓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壮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听说前朝余党的事又有风声了,圣上都把定居南都的前朝小郡主叫回燕京了。”
这里头的事一听就很错综复杂,许时凝才来大周朝数月,并不了解也不敢妄言。
正巧此时宅子也到了,许时凝与壮汉拜别,一个人忙前忙后将东西拖到了院子里头。
这下可把她累得够呛,眼见日落西山,季韫舟还没从客房里出来过,她再顾不上管他,犹自回了自己屋子倒头就睡。
但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
夜半三更,怀里的小摇摇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许久没有出现的系统声音焦急。
【检测到方圆三里内有产妇跌倒早产,请宿主前去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直男小季,不帮媳妇搬东西,差评【狗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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