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湲这一哭一乍的,越发没精神了。吴嬷嬷见叶湲哭得可怜,便抱出屋子逗她看梅花,叶湲恹恹的,这会子我哪里有心情看花?吴嬷嬷照顾叶湲久了,也有几分小心思,便说:“姑娘快别不高兴了,回头下学了,我们叫人去请舅母家两位哥哥来玩,好不好?”
叶湲一听,眼睛一亮,来了些精神,这个时候看看郑峦那张小脸满足下这颗因思念而寂寞的小心灵再好不过。
吴嬷嬷见叶湲这幅模样,暗中叫苦,她又当不得家,这话不过哄叶湲,但见叶湲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今天要是见不到郑家小爷,怕是又有饥荒。
叶湲想了想也明白她的谎话,不管不休揪了吴嬷嬷的耳坠,指着后花园嚷个不停。吴嬷嬷没法,只得抱了叶湲去后花园子玩,转了一圈便抱了叶湲在后园的角门边晃悠。
叶家的正谊堂建在叶府后街,与东西两府隔了一条街,单独辟出个极大的院落,有门楼,书楼,男女分开的讲堂,还有夫子和远来求学学子们住的住房,正堂侧堂后院层次分明,自然也有厨房下人房马厩等,俨然就是一个古代私立贵族学校。
正谊堂的后园与叶府后园隔了一条夹巷,两处角门日夜都有人看守,为的是让府里的小爷小姐们出入方便。
这正谊堂布置方位叶湲是听叶洛详细说过的,所以她揪了吴嬷嬷来到后花园。不过是存个侥幸心思,万一有哪位哥哥临时有什么事,叫小厮回家寻,可不就能给郑家两位哥哥带信,叫他们下学了来家玩一会子?
晃了两圈,倒是守门的婆子媳妇笑了,问吴嬷嬷:“吴嫂子,大冬日怪冷的,带着姑娘不屋里玩去,这里晃什么?回头冷着了,又该吃排头了!”
吴嬷嬷笑道:“我何曾不知道?不过是姑娘在家呆闷了,非吵着出来,我才抱了来赏赏花明目,再晒会子太阳,这就家去了。”
说完叹了口气对叶湲说:“小祖宗,人看见了马上就传到太太奶奶耳里了,再不家去,我可真要挨罚了!”
叶湲见她说的可怜,便松了她的耳坠,恹恹地看着角门子叹气,才说要走就听见门响,婆子问了声,听是熟悉的小厮,便开了门,才开了一条缝就见一个蓝色的小身影飞速钻进来,唬得婆子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
叶湲一瞧,不是沈侨带着两个小厮又是哪个?这小孩,又翘课吧?
沈侨瞧见叶湲,乐呵呵地走过来,拉叶湲的手,“咦,湲妹妹怎么在这里?”
叶湲抬了下眼皮看了眼他欣喜的小脸,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都说聪明的小孩子不能惯,这沈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听说极为聪明,识字念书窗课比同龄孩子强了不知多少倍,故总爱逃课,动不动上课时间就见他在叶府到处乱晃。叶湲叹息,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不得哪天就成了柳永了,须知天才都会被聪明毁掉的。
沈侨自然不知道叶湲这些小心思,伸小手捏叶湲藏在暖和的袖套里的小手指,嘴里还说:“怎么还这么小呢,什么时候能长大会说话走路?”
“去!”叶湲突然蹦出个音节,虽不清晰,却够让人惊骇了,吴嬷嬷惊喜地叫道:“哎呀,姐儿会说话了,刚才是不是说了‘去’?”
沈侨也极为高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听见了,她说去呢!”
叶湲继续翻白眼,听见了你怎么还不走?求求你别再研究我了!这辈子怎么就跟这孩子较劲上了,说出的第一个字居然也是跟他有关,人家孩子说话第一声不都是叫爹妈的么?俺的第一次啊!用了这么个暧昧的词,叶湲又觉得不妥,不由小脸一红,幸亏裹着银纱沈侨看不真切,不然肯定会被他好奇死。
吴嬷嬷和沈侨稀罕了半天叶湲会说话了,但见叶湲一点不关己事的样子,吴嬷嬷才想起,问道:“六爷,还没到下学的当儿,你怎么回来了?”
沈侨大眼睛一扑闪,小厮问绿赶紧说道:“我们爷刚才肚子疼,所以出来散散气。”
叶湲噗嗤笑了一声,这借口找的,肚子疼又不是头疼,散什么气?沈侨显然也不满问绿的谎话,瞪了他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道:“天怪冷的,妈妈抱了湲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吴嬷嬷脸一红,又不肯承认自己是被叶湲胁迫来的,刚要辩解,耳垂一疼,低头便瞅见叶湲一副凶巴巴地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六爷从学堂出来,可有见过郑家两位小爷?”
沈侨眨巴着好看的眼睛滴溜溜地瞧叶湲,叶湲被她盯着更觉脸上发烧,那感觉就跟早恋被父母抓住了一般,总之就是个别扭。
叶湲不管了,嘴一瘪,哼唧了一声,做出要哭的前兆,吴嬷嬷唬得赶紧拍她,“姑娘别哭别哭,听嗓子都哭哑了,等我们回去还要说话给奶奶听呢。”
叶湲瘪着嘴垂下眼眸装乖,吴嬷嬷望向沈侨,沈侨抬眸瞅了叶湲半响,用他稚嫩的声音吩咐问绿道:“我忘了一本书在郑二哥那里,你叫他给我送进来吧!”
问绿也才五六岁,有些傻气,回道:“我替爷拿回来就是了,不用郑二爷亲自送来吧?”
沈侨寒目溜溜地在问绿身上一扫,问绿吓得一缩头,猴般蹦着去了,沈侨偏头对叶湲淡淡笑了笑,带着寻意自顾地走了。叶湲张嘴哑然,不小心吧嗒又掉了一串口水!
这小破孩!
见信已带到,吴嬷嬷便抱着叶湲回去了,刚入了院门,便见郑氏带着紫晴匆匆往外走,郑氏一见吴嬷嬷脸上的愠怒便更浓了些,但说话依然温柔婉转,说道:“大冬日的,妈妈怎么带着姐儿去了园子那么久?姐儿身子骨弱,经不得风寒,妈妈也是老人了,伺候姑娘的规矩懂得也多,就是别人照顾不经心,也要你说的,今日怎么这般粗心了?”
这话说的是极重了,吴嬷嬷涨红了脸,只认错说:“都是老身的错,也难怪奶奶生气,奶奶责罚我吧!”
郑氏接过叶湲,摸了摸身上,穿得厚实,再摸摸手也还暖和,就是小脸冻得有些凉了,她刚已听说了叶湲哭闹不休的事,也知道吴嬷嬷是哄她没法才去了园子,又见吴嬷嬷一脸羞愧,便不好再说了,只说:“妈妈也进屋吧,姐儿想来也饿了。”
吴嬷嬷跟着进了屋子,抱了叶湲奶了一回,回头见郑氏脸上还是淡淡的,便说起叶湲会说话的事,郑氏果然脸色变喜,抱了叶湲不停地说:“我的丫头会说话了?快喊声娘我听听。”又一遍遍缓缓地教叶湲“娘”字的发音。
叶湲不忍拂她的意,试着卷动不灵活的舌头,“娘”字的确太难,她累得一头汗嚷了半天也没发出来,最后折中想了个法子,不甚清晰却准确叫了声“妈”,郑氏听得也是大喜,抱着叶湲亲了半天,叶湲见她喜得眼圈都红了,也忍不住开心,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啊!随即又想起刚见过的沈侨,其实也是个可怜娃嘛,没个亲妈,太夫人只要生病,就没个人管,跟野生的一样,也只能跑来叶家鬼混一回,在疼他的姑母沈氏那里找点母爱了。又要原谅那小鬼了。
就在叶湲母子俩其乐融融,享受这开口第二个字的喜悦当儿,郑峦来了。一个人来的,这次没躲在哥哥的身后,羞答答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他的确很乖巧,听沈侨一忽悠叫他送书,果然很负责地亲自来送书了,书送到了沈侨那里,自然要来东后院给姑姑请安问好。
这时郑峦已跟叶湲见过几次,也没那么害羞了,加上叶湲痛定思痛,决定放缓身段,慢慢接近猎物,不那么急切地扑他,他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郑氏抱着叶湲跟他说话,问他学堂情况,识了几个字会背多少书,先生讲书如何,父母哥哥家里怎样,他都一一认真回答。
叶湲见桌上有剥好的风干栗子,便摸了一颗,支着小手递给郑峦,郑峦对叶湲羞涩一笑,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去,还轻声说了声“谢谢湲妹妹!”
叶湲顿时心情大好,正太是不能吓得,就得这样一点点养啊!这才叫古代大家公子哥儿啊,知礼谨慎害羞,沈侨那混账小子哪里比得上人家了?叶湲欣赏着郑峦那张小俊脸,心情越发好了,笑得露出整四颗小白牙,若不是不小心又哧溜掉几滴口水,那生活就更美满了。
郑峦见叶湲又流口水,到底小孩心性,忍了几次,到底没忍住,就笑了几笑。不想叶湲瞅见他的笑脸,左脸颊还有个好看的小酒窝,那浅浅的酒窝就如同天山上的奇葩,乍放光彩,漩涡般吸住了天地精华。
叶湲眨巴着眼睛,忘记把嘴巴合拢上,那口水更滴答滴又掉了一串,郑氏笑着把她的口水擦干净,笑道:“口水丫头,羞不羞?”
叶湲醒悟过来,脸一红,把头埋进郑氏怀里不好意思再看郑峦,我这么大个人看人看得流哈喇子,这种状况只有在当年第一眼看见沈嘉骏的时候才发生过,忆往昔,情何以堪啊!
郑氏笑拍着叶湲道:“小不点的丫头,就喜欢挑人玩,我们姐儿也知道峦哥哥生的好看?”
叶湲在郑氏怀里乱蹭了回,又咿呀了几声,郑氏笑着叫郑峦吃栗子。叶湲从郑氏的怀里偷偷瞧郑峦,郑峦正偏头咬那枚栗子,见她又瞧自己,便有些拘束,把栗子放在唇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知该怎么办,渐渐小脸又红了,叶湲瞧着有趣,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郑峦被笑得的眼都有些涩了,大眼睛眨巴眨巴扑闪着,细白的乳牙咬上红润的唇,唇瓣一抿,映着脸上的红晕,说不出的羞涩可爱。
叶湲渐渐不笑了,沈嘉骏从不会这样做羞涩状啊,他向来是冷冷酷酷的,俊眉斜晖,寒目微凝,薄薄的唇向上一挑,叶湲便被击得溃不成军,乖乖地听他摆布了。
是时,有细小的脚步声,只听郑氏问道:“侨哥儿来了,怎么不见跟的人?”
原来是沈侨悄悄地进来,听郑氏问,从青便掀帘进来,笑回道:“都说沈六爷人小近来越发沉稳了,可也只是个孩子,问绿和寻意两个小子在那里淘气,我们去瞧,他却悄悄进来,我回来一看,正站在门外抱臂沉思,小手都冻僵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郑氏笑着将沈侨拉进怀里,说道:“我的儿,可冻坏了?在想什么呢?”
沈侨看了眼尽力想把眼白翻出来的叶湲,浓黑修长的眉一挑,不理会她,只对郑氏回道:“不曾冻着。刚见郑大哥的小厮枫儿来了,与柏儿两个在那里叽叽咕咕,我叫问绿两个去看看,怕是说要家去了。”
柏儿是郑峦跟着读书的小厮,郑峦听了沈侨的话,忙站起来,对郑氏行礼道:“姑母,我家去了。”
郑氏不舍得,去拉郑峦,说道:“总在我们家上学,也不好每天叫你进来玩,好容易进来一趟,哪里就巴巴家去?”
回头又吩咐从青:“去接峰哥儿也进来,再派人跟舅奶奶家说一声,就说俩哥儿今日我留下了,明日必定暖和和地送到家学里,叫舅奶奶不必挂念。”从青答应着去了。
叶湲一听郑氏将郑峦留下,顿时眉开眼笑,沈侨却趁着郑氏说话的当儿,捏了一把叶湲小巧可爱的鼻子。
叶湲笑容一下子傻呆,郑峦扭头瞧见,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叶湲顿时红脸,自己这么大年龄了,居然老被一小破孩占便宜,还叫不叫人过日子了?叶湲皱小鼻子,对沈侨瞪眼。
沈侨却风淡云清地一笑,从郑氏怀里钻出来,径自寻地方坐了,叫人拿了棋盘自己摆棋子玩,根本无视叶湲的眼神抗议,叶湲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郑峦看看叶湲,觉得过意不去,拿了栗子给她,说道:“湲妹妹,这个给你,很好吃的。”
郑峦说话声音很轻很软,有种江南烟雨般的粘稠,叶湲听得是五脏六腑都软了,立马笑靥如花地伸出爪子接了,还咬着牙龈说了个“谢”字,至于音发出来别人懂没,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郑峦又是报以羞涩一笑。
郑峦对着叶湲总是不自在,别过脸瞧了沈侨一会儿,也蹭过去,不时两个小子便凑一起研究棋子去了。
叶湲一边用栗子磨牙龈,一边瞧那两个小男生,一个静谧似潭水,一个清秀如新月,都是养心悦目的漂亮小正太啊!